商丘月，故乡入梦

商丘月

这是一趟开往徐州东的高铁，缓缓驶出灯火通明的民权站，车廂俩头时速提醒，飞快变化20 、35 、65，随着数字的增加，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少，高铁一头窜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天空一团光亮，层云像被撕开，透出一点空隙，月亮挤出一抹亮光，中秋夜满天层云。还沒等到月亮掙脱出来，车已到商丘站。10几分钟一站转眼即到。

我背着斜挎小包，抱着上幼儿园的二宝，二宝搂着我的脖子，趴在肩上；上高中的大宝背着红色的双肩包，包里裝满课本、作业，比上学时书包的重量轻了一丁点儿，手里提着一大袋，给孩子爷爷的月饼点心。我们前后照应着，走出车厢，下车的人很少，车外涼风习习，有一丝冷意。出车站，挡下一辆出租车去酒店，打算明天一早，去孩子爷爷家，然后中午参加婚礼，孩子姑姑的儿子結婚。相公在工地赶工期，我带着俩孩子回家一趟。

九点半左右到酒店，住进房间，二宝好奇开灯、关灯；爬上床当蹦蹦床跳，累了乖乖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大宝早已进入梦乡。

我盘腿坐床上听音乐，许久没有一丝睡意，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月亮升起的没有，天空黯淡，这是沒有月亮的中秋节。

在那遥远的陕南大山里，记忆中的中秋节，有皎洁的月光，纯净的夜空，闪闪繁星。那一年春天，大姐带着满百天的孩子回到家，大姐是嫁到十几里外的另一个县城，姐夫经常出差，大姐就休长假，带孩子回到娘家，姐夫经常周末来我家。璐肤色像粉莲花一般，大山的孩子大都比较黑，我们抱璐出去，看到的人都说，从沒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每天早上我们早早去上学，璐已醒来，妈妈和爸爸轮流抱着她，只要天气好，就去公路边散步，抱着璐看河里的鸭子，听树林里杜鹃、画眉的悦耳叫声，呼吸纯正的山雾。溜一圈回到家，大姐已吃过奶奶做好的早饭，接过璐。然后爸爸去信箱上班，妈妈去学校上课，爷爷去集上工作，大姐和奶奶一起看孩子。到中午奶奶做饭，我们回到家，妈妈抱着璐，大姐先吃饭，我和弟弟小，他们担心抱不了，只让逗着玩。有时璐睡着了，我和二姐还有弟弟，轻轻的摸她那胖胖软软的小手。天暖了，璐不用包在被子里，我们扶着璐的胳肢窝，教她在床上走，小脚丫又蹦又跳，我们哈哈大笑，璐会走啦，璐会走啦！奶奶说，我们笑声太大，屋顶都要掀翻了。

爷爷更是高兴，这是她的第一个曾孙，他时常从集上买回野兔、锦鸡、麂子肉，这都是给大姐吃的，我们都跟着一起享口福。

在家人怀抱里开心的璐，健康成长，咯咯的笑声，回荡在从前严肃沉闷的小院。

到九月初，璐10个月了，中秋节将至，姐夫请几天假，回家来看大姐和璐。

中秋节前几天，天气一直很好，我也是早早地盼着中秋节，美食。山里的晚饭，五点多吃过，开始准备赏月食物，摆放在屋檐下的方桌上，煮花生，自家种的，月餅两种豆沙、五仁，这是当年仅有的。还有葡萄、红枣。一个石榴。这石榴是当地的稀有物。当地有石榴树，但是结的少，集上没有卖的，只能打听到谁家有上门去买。这一个还是一个月前，妈妈在別人家石榴树上预定的，头一天刚摘回，一再的叮咛，我们不许偷吃。奶奶剥去石榴皮，分成许多小块，红水晶般的颗粒，吸引我和弟弟的眼。

在那几年后，我来西安上大学，石榴到处都有卖的，上大学也经常买。结婚前我给相公说，喜欢吃石榴，那年秋天结婚，我在寄宿学校教书，周末回家，家里都有一大箱石榴，到周天下午去学校带几个去。一直到放寒假在家，天天有石榴，一天晚上我俩看电视吃着石榴，我问他，这个冬天买多少石榴，他说一箱30斤或40斤，大概买了七、八箱，听完我吃惊了，那可是两百多斤，太多了，这也许把我一辈子的石榴都吃完了。往后的日子，大宝出生，他换工地，大宝上小学陪读搬家，二宝出生，大宝上中学陪读搬家，我换十几个学校工作，琐琐碎碎的奔波着。以后秋天，他还在买，只是越來越少，我家没石榴大概已有许多年了。街上是有卖，有时我走过水果摊，看着那红红的石榴分外刺眼。

黄昏时分，村子里烧稻草的青烟，依然在山梁上弥漫。河滩上芦苇花开，一湾绵绵的白色。爷爷坐在矮藤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眯着眼，烟悠悠的从嘴角溢出来。奶奶剥着煮花生，小弟吃的葡萄，大姐坐在木椅上抱着璐，小方桌下点着蚊香。妈妈拿着蒲扇，走来走去的扇风，担心蚊子叮着璐，又担心蚊香呛了。爸爸端一杯茶，边散步边喝，夜色渐渐的暗下去，远远的天幕上出现了几颗星星。

山里的夏天，蚊子多，蛇出沒，大姐很少抱璐，在天黑出来，中秋看月璐第一次在夜色下乘凉，好奇的仰望天空，静静的斜躺在大姐怀里。大姐指着天空的星星，逗笑着，让璐摘星星，璐从怀里坐起来，站在大姐腿上，努力伸长双手，五指散开，抓向夜空，一把握紧，转身塞进大姐的衣兜，张开双手抱着大姐脖子，双脚蹦跳着咯咯大笑。大姐回应璐，收到星星啦，给宝贝藏起来，以后天黑了，给宝贝照亮。

慢慢地天全黑了，星星多起来，也更明亮。爸爸望着天空，对我和弟弟说，看银河东岸最亮的是牛郎星，西岸最亮的是织女星，一东一西隔河相望。

月亮从村子东边的山梁，悄悄冒出头，村里有了朦胧的月光，月亮缓缓升起，清晖撒遍村子。天空的星星淡下去，我和弟弟不停的吃的东西，妈妈叮咛我们，少吃点，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月饼要给你哥和二姐留几个，今天周三了，周末你二姐就回來了。你哥的上大学刚去，走时说好十月一放假回來。爸爸说大学有中秋节晚会，少不了月饼，再放十几天也许会坏。一阵风吹來，风里带着清甜的桂花味道，妈妈说今年桂花开得晚，明后天就该谢了，明天天晴着就在树下铺席子，收集桂花，给璐做个枕头，娃睡觉都香香的。月光洁白，似水一般照着静谧的村子。大姐抱着刚睡着的璐，姐夫的外衣包在璐身上，他蹲在旁边，一手捏的孩子的小手，一手摸脚丫，笑咪咪地看着璐。大姐望着远处的山坳；妈妈站在大姐身后，轻轻的扇风。时光停留在那一刻。20几年璐工作了，他们一家人去峨眉山游玩，发回照片，璐站中间，一手挎大姐胳膊，姐夫笑咪咪的看着璐，还是那年中秋月下的其乐融融。

窗外，酒店前的国旗迎风狂舞，屋里窗帘随风而起。刚入秋的夜，我打个寒顫。透窗远望，月亮不知几时已从云里挣扎而出，在城市绿红酒绿的映照下，灰黄黯淡，周围乌云还没散去，时有再次遮月的阵势。清悠的明亮不在，纯淨的光芒荡然无存。

夜风带着寒气，我连打几个喷嚏，缩着脖子，裹紧毛衫外套。关窗户拉上窗帘。明天也许是晴天，估计会暖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