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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报刊

 青梅煮茶 2019-12-04
●(尤溪)阿紫
  车在通往家乡的路上疾驰,一到管前界,窗外的景便切换成一帧帧金桔。“满山尽带黄金甲”,寒冬里,金桔身着盛装,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这一抹抹黄是久违的温暖,仿佛空气里都氤氲着金桔的气味,坐车的疲乏顿时消失殆尽。
  想起小时候,父亲管理的几片金桔山,父亲像养育孩子一样呵护它们。
  春天,给金桔树剪枝、上肥,对劳动近乎苛刻的父亲,总要把一块块地松过去,然后挖深、宽度适宜的坑。小孩的活儿就是用废弃的碗舀上肥料倒进坑里,父亲再培土、整平。夏天,锄草治虫浇水,水是从山下一桶一桶挑到山顶。炎炎夏日,如此往返,汗水湿透了父亲的衣背。日复一日,终于,金桔开出白色的小花儿,结了椭圆的小果。它们渐渐长大,由青绿向黄色转变。一到深秋,全家人的目光聚焦在金桔树上,盼着金桔早点熟。尽早摘下来,可以交学费、扯布做新衣裳……
  十一月的好天气,金桔的黄金时代到来。金桔出落成十八岁姑娘的模样,娇俏玲珑,水灵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到周末,家家户户忙着摘金桔。大人挑箩筐扛梯子,小孩挎着篮子布袋满山遍野跑。金桔山迎来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从天上掠过的鸟叫声、孩子的嬉闹声、大人的说笑声……让寂静的山沸腾起来!男孩爬到树上,女孩胆小站在低处,一旦看到乒乓球大的金桔王,摘下来直接犒劳嘴巴。甜里带着丝丝缕缕的酸,特别解渴。肚子吃撑了,不时打嗝送气,篮子里倒是没几个金桔。母亲告诉我们,摘金桔的时候,为了保护树枝,为了让金桔蒂完整,要把金桔转下来。这样可好,一粒金桔慢悠悠地在我们手上旋转得天昏地暗才离开枝头。母亲看到了,嗔怪:这样摘,到天黑也摘不完。她说,要边转边拗,这样既快,又不伤金桔。把母亲教的方法试试,果真如此。没摘一会儿,姐弟几个就在金桔山追赶,母亲大声斥责:“别摔了磕了!”母亲摘金桔也不误亮开嗓门跟隔壁山头的邻居拉家常:今年的收成,平时照顾金桔的细枝末节,夸人家的金桔长得俏……
  日头落山,袋子鼓,箩筐满,我们收工。父母挑着颤悠悠的箩筐,我们提着篮子,背着小布袋走在前头,雄赳赳气昂昂,因为路过的村民总会对母亲赞叹,“你家孩子真懂事勤快。”
  金桔采摘季节,父亲总要钉些透气的木箱,整出一个房间专门放金桔。漫长的冬夜,我们吃过晚饭就搬出竹匾、长凳,把刚采回来的金桔按颜色、个头,分成三六九等。再把这些金桔装进木箱,一层层码起来。站在空旷的大厅,寒夜里有风吹来,手脚冻得生疼,心却热乎乎的。
  住进“绣楼”的金桔如待嫁闺女,有收购金桔的人登门,父亲便领着“媒人”去看这些花容月貌的金桔,并一一介绍。闺女是自家的好,一番讨价还价,终于敲定。金桔有了对象,父亲收下订金,心也安了,家里的开支有着落了,就等着哪天“媒人”来迎娶。
  没人瞅上的金桔,搁久了会发霉。母亲舍不得丢弃,就把这些金桔晒成干,或放进锅里,加入少许冰糖熬成蜜饯。母亲说,金桔会促进消化,还可以止咳化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加工的金桔成了我们最好的零嘴。
  种金桔靠山吃山,也靠天气。冬天也会有大雨,连日雨打,金桔裂开,落下,腐烂。遭遇霜冻,金桔更是抵抗不了。有一年冬季,冰天雪地,金桔被冻熟了。眼看马上收成,可转眼就落空。看着一树树沉甸甸透明的金桔,父亲唉声叹气,母亲眉头紧锁,家里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霾,我们不敢调皮再惹父母生气。
  现在好了,金桔林盖起科技大棚,还有的农户给金桔树披上薄膜。这样,雨来,霜来,金桔身上也有了铠甲。
  政府、媒体多渠道吸引商人,金桔上了央视。全国各地的人都能在网上买到金桔,上门采摘的顾客纷至沓来,种金桔的人再也不愁“女儿”嫁不出去。金桔是家乡的代名词,是对外递出的一张名片。好时代,好政策,让果农眉开眼笑。
  我家已经多年不见金桔,父亲一年年老去,年近耄耋的他再也侍弄不了金桔。对土地无比热爱的父亲,看着一棵棵枯萎的金桔树,一个个荒废的山头,那种无奈只有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懂得。
  又逢金桔上市时节,看着街上大大小小的金桔,有关金桔酸酸甜甜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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