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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理记】刘因:言语生于有声之后,而其理具于有声之前(上)

 真友书屋 2019-12-06
刘因为元代三大儒之一,然在学术史上,他的名气似乎比不上许衡和吴澄,这其中的原因黄百家在宋元学案中做出了这样的解释:“有元之学者,鲁斋、静修、草庐三人耳。草庐后,至鲁斋、静修,盖元之所藉以立国者也。二子之中,鲁斋之功甚大,数十年彬彬号称名卿材大夫者,皆其门人,于是国人始知有圣贤之学。静修享年不永,所及不远。”

黄百家说元代这三位大儒对于该代的文化建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相比较而言,许衡在这方面的功劳最大,因为元代的很多名臣都是他的门人,而刘因比不上许衡的名气,其重要的原因是他去世的早,因为他只活了45岁。

《容城三贤文集》十二卷,清康熙刻光绪二十四年临安俞廷献重修本,刘因像


虽然如此,但黄百家还是认为就学术贡献而言,刘因其实超过了许衡,他在文中引用了虞邵庵的一段话为证:“文正没,后之随声附影者,谓修辞申义为玩物而苟且于文章,谓辨疑答问为躐等而姑困其师长,谓无所猷为为涵养德性,谓深中厚貌为变化气质,外以聋瞽天下之耳目,内以蛊晦学者之心思,虽其流弊使然,亦是鲁斋所见,只具粗迹,故一世靡然而从之也。若静修者,天分尽高,居然曾点气象,固未可以功效轻优劣也。”

虞邵庵说,许衡去世后,他的追随者仍然很多,但是由于许衡的学问并不那么精细,所以他弟子们的治学态度也是如此。但到了刘因这里,因为他天分很高,并且虞邵庵认为刘因特别像孔子的著名弟子曾点,因此,站在这个角度而言,他认为不应当拿刘因跟许衡来比,因为他们二人对社会的贡献是分别的两个体系。
确如虞邵庵所言,刘因天资聪明,按照《元史》本传上的说法,他的出生就不凡:“先生将生之夕,父梦神人马载一儿至其家,曰:‘善养之。’既觉而生,乃名曰骃,字梦骥。后改今名及字。”

《容城三贤文集》十二卷,清康熙刻光绪二十四年临安俞廷献重修本,书牌

在刘因快要出生时,他父亲梦到了一位神人骑在马上带来了一个男孩放到了他们家,并且告诉他要好好地养这个孩子。等他醒来之后,刘因就出生了。刘因出生时,他的父亲已经42岁了,可能是这个原因,其父对他特别疼爱。

而刘因也不负父亲的厚望,他自小就聪明过人,《静修先生墓表》中称:“公生天资纯粹,三岁识书,日记千百言,随目所见,皆能成诵。六岁能诗,十岁能为文,落笔惊人。”刘因3岁就已识字,不仅如此,他每天还能写上千字的记录,并且眼睛所见全都能背下来,在6岁时就能作诗,在10岁时文章已经写的让人吃惊。而他的才能不仅如此,他在《呈保定诸公》一诗中说:“八龄书草字,观者如堵墙。九龄与《太玄》,十二能文章。”

刘因撰《樵庵乐府》民国十一年归安朱氏刻《彊村丛书》本,卷首

刘因在8岁时就能写草书,前来围观者竟然像一堵墙那样,在他9岁时就开始研究扬雄《太玄经》,故他的早慧确实是让人吃惊。

关于刘因的学业,《宋元学案》中称:“刘因,字梦吉,雄州容城人。初从国子司业砚弥坚视训诂疏释之说,辄叹曰:‘圣人精义,殆不止此。’后于赵江汉复得周、程、张、邵、朱、吕之书,始曰:‘我固谓当有是也。’”刘因在年轻时是跟着砚弥坚学习训诂,学了一段时间后,他感叹说前代圣贤的宏大思想好像不仅仅是这些训诂之学,于是后来他又拜赵江汉为师,并从那里学得了周子、二程以来的理学思想,这让刘因感叹到,这样的思想才是自己最喜欢者。

其实,按照《墓表》上的说法,真正劝刘因学习儒家经典者,正是这位砚弥坚,《墓表》上记录了这件事:“故国子司业砚公弥坚教授真定,先生从之游,同舍生皆莫能及,独中山滕公安上差可比。砚公皆异待之,谓先生父曰:‘令子经学贯通,文词浩瀚,当为名儒。’”

砚弥坚在真定给刘因上课,而他的众多弟子中仅有刘因和另一位叫滕公安的人最受砚先生看重。这位砚先生曾跟刘因的父亲说:让你儿子系统地研究儒家经典,他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有名的大儒。而后砚弥坚就系统地教刘因学习经学。

刘因撰《容城文靖刘先生文集》清康熙刻光绪二十四年临安俞廷献重修本


如此说来,刘因在这方面的启蒙师是砚弥坚,而不是《宋元学案》上所记录的赵江汉。然而《宋元学案》中全祖望的案语也是认为刘因的学问出自于赵江汉:“静修先生亦出江汉之传,又别为一派。蕺山先生尝曰:‘静修颇近乎康节。’”

全祖望认为,刘因在赵江汉那里学得了理学观念,从此独立一派,刘因所独立者是怎样的派别呢?全祖望引用了刘宗周的说法,称刘因的学问接近于邵雍。从刘因对前代大儒的夸赞语中似乎也证明了刘宗周的这个说法:“邵,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朱子,极其大,尽其精,而贯之以正也。”(《元史·本传》)

刘因在赞赏的前儒中提到的第一位就是邵雍,他认为邵雍的学问天下第一大,周敦颐的学问天下最精,而二程的学问天下最正,可是到了朱熹这里,他又说朱熹的学问极其大极其精,并且也极其正。如此说来,他还是认为朱熹才是理学的真正集大成的人物。

显然,刘宗周的这句断语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刘因确实在象数学研究方面下了不少的工夫。关于象数学,虽然我在邵雍一篇中已经做了简述,但为了说清刘因的观念,故还需要略讲历史。

河图

讲到象数学,首先要讲河图洛书,这个概念最早记载于《易大传》:“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可能是为了便于形象记忆,从汉代开始,这段记载变成了两个故事,一是说伏羲时在黄河内出现了一匹龙马,这匹马身上有着特殊的花纹,伏羲看到后,就是根据龙马身上的花纹画出了八卦,这就是汉代人对“河出图”一句的形象解释。

而关于“洛出书”也有这样一个故事,称赞夏朝的大禹时代,在洛河中出现了一只神龟,这只神龟背甲上的花纹是一种古文字,大禹就是根据这个神龟上的文字做出了“洪范九畴”。

这两件事在历史上极其有名,为此后世专门纪念来祭祀,我在河南时特意找到了这个庙。由此可见,后世对这件事看得特别重要。

洛书

《易大传》的这句话在后世有各种解读,但是河图和洛书究竟是什么模样,其实谁也没见过,并且这两件神物出现的年代也有着各种争论,但到了宋代有位叫刘牧的人做出了《易数钩隐图》,而后朱震写了篇《汉上易传》,而该文内的图就是朱震根据刘牧所绘修订而成者。这两个图成为了后世著作中大量引用的范本,我把它抄录在这里。

但是朱熹却认为刘牧和朱震把河图和洛书弄反了,按照刘和朱的说法,有九个点位的数是河图,十个点位的数是洛书,朱熹认为要把这两者反过来,他在《文公易说》中称:“世传一至九数者为河图,一至十数者为洛书,考之于古,正是反而置之。予于《启蒙》辩之详矣。”而他的弟子蔡元定也在《周易本义》中说:“图书之象,自汉孔安国、刘歆,魏关朗子明,有宋康节先生邵雍尧夫,皆谓如此。至刘牧始两易其名,而诸家因之。故今复之,悉从其旧。”

虽说朱熹是理学的最高权威,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朱熹对河图洛书的更正并不正确,同时在元初有不少人又用其他方式来描绘河图洛书。

对于这些说法,商聚德先生在《刘因评传》中归为了三类,第一类是以邵雍在《皇极经世》中的八卦次序图为河图,第二类则是以邵雍所创造的先天图为河图,第三类则是以九数之图为河图。对这类的说法,刘因一一予以了驳斥,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就是出于私心,生编硬造创造出新的河图洛书,以此来证明自我的高明之处:“然其自私者,必出于已而后是,是以致疑于其间者尚纷纷然也。有指伏羲八卦次序为之者;有指先天图而为之者;亦有主刘牧而疑朱子取舍之误者;近世大儒,又有自画一图为之者。”

那么,刘因认为谁说的才最正确呢?他在《河图辩》中说:“河图之说,朱子尽之矣。后人虽欲议之,不可得而议之也。”他在这里明确地点出朱熹已经把河图洛书研究透了,其他人用不着再画出新的河图洛书了。刘因又在他所作的《河图辩》中大赞朱熹对河图洛书研究所做出的贡献:“呜呼!朱子之于河图,虽推本为卦画之源,而欲人玩心于其间,然亦有不切之戒。而其为说,第于其理可通而事有可证者而叙次之,然亦有传疑,而未尝以为河之所出、伏羲之所目睹者必如是也。今斯人也,既以先儒之或有所传而来者尽以为非,而于千万世之下出于己手之所纂画者,自断以为必合乎天之所出,则是以天自处,其所见亦必有甚异于人者。惜不得从而问之,姑与诸说杂而记之,以俟参考。”

刘因在这里夸赞朱子的同时,仍然要批评那些做出新的河图洛书的人,他认为这些人总觉得自己比前代大儒要高明。

虽然如此,刘因自己却有着独特的见解,他觉得河图、太极图、先天图虽然产生于不同的时期,但基本观念却一致,他觉得可以将这三图汇统为一图,他所作的《太极图后记》一文的前一段为:“周子、邵子之学,先天、太极之图,虽不敢必其所传之出于一,而其理则未尝不一;而其理之出于河图者,则又未尝不一也。夫河图之中宫,则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也。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即太极图之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本无极,所谓人之所以最灵者也。”

刘因首先说,周敦颐和邵雍所作的先天图和太极图虽然所传不同,但道理却相同,而这两图也有太极的概念。接下来,他在该文中用了很长一个段落来解释这三图中的相同之处,因此商聚德先生总结说:“刘因的这一大篇会通之词确有所见。这是因为,河图、太极图、先天图三者,都以阴阳奇偶作为基本观念,其致思方式本来一致。尽管表现形式各有不同,范畴理论自成体系,但毕竟有相通之处。”由此可知,刘因对这三图的理解仍然是以邵雍的象数思想为基础,难怪刘宗周认为刘因的学术思想偏重于邵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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