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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东:矿山,可有一种力量在支撑

 修东 2019-12-07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奶奶健在时常念叨这句话。我们一家人都工作生活在矿区。1957年,爸爸的亲哥哥(我的三大爷)跟着几个老乡来到肥城矿,下了几天井便偷偷跑回了家,跟奶奶说受不了这苦。爸爸借机离开家到矿上看看,过了很久,爸爸才给家里捎信说他留在矿上了。这应该是我们家与煤矿结缘的源头。来煤矿之前,爸爸只知道拖拉机运来的煤炭是煤窑里挖出的,这下留在矿山,从事搬运工作,爸爸在井口打信号,前后打了30多年。

我上五年级时的一个假期,爸爸接我到矿上玩。我远远地就看到了煤场里有五六层楼高的煤堆,我想,那得烧多少火炉子,支起多少大锅炉,才能消灭掉这些煤。赶到周末爸爸领我到矿上洗澡,看到澡堂里的叔叔大爷们脸上沾满了煤粉。这是我接触煤矿和对矿工的第一印象,还算不赖。干活是累点,可下班后时间就是自己的了。一天一洗,是矿工必然的程序,年轻时就爱干净的爸爸从不嫌麻烦。单位发饭票,年底表彰先进……相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能到矿上工作是一件好事。

爸爸眼看着家里三个小伙子个头蹿高,就和妈妈商量为我在矿上招工时报了名。1981年11月初,爸爸风尘仆仆回家一趟,到大队部和镇政府办齐了手续,年底前,我体检合格,换上工装,做了一名掘进工。还好,我所在的矿和爸爸所在的矿相隔仅几公里路,这时妈妈和两个弟弟还在老家,休息日便成了我和父亲的团聚日,逛书店、赶集、看电影……

那段日子真好,我有两个家,一个家在矿区,有爸爸支撑;一个家在乡下,有妈妈支撑。一家人盼望着在矿区团聚。上世纪90年代初,享受国家“农转非”的政策,我们在乡下的家搬到了矿上,合二为一,当时矿上没房可分,爸妈在农村租了房子,总归是一家人能吃顿团圆饭了。也就从那时开始,我们家正式走上了为煤劳作、靠煤支撑的生活。

我所在的煤矿1965年投产,产量逐年上升,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年产达到100万吨,此后这个产量一直保持了十几年。其间,我的两个弟弟也陆续到我所在的矿工作,起初从事井下采煤、掘进。1993年以前,矿工的形象、收入、福利还算不错。一年几十万吨煤源源不断运抵井上,又伴着拉煤的列车浩浩荡荡运往各地,足以养活职工及家属上万人,大家心里都明白:有煤支撑着!劳作了一天的矿工们,累并快乐着。

1995年爸爸退休,退休后病了半年多,2001年去世了。才几年时间,爸爸原来工作的矿井没有储量了,已经封井。前几天去看望爸爸曾经的老同事,没有煤支撑又没有“三产”项目接续的矿井社区,是那样的凄凉落寞。象棋、麻将、扑克牌,成了退休职工和家属们主要的娱乐工具。我30多年前入矿时见到的李叔叔、马大爷、张伯伯面容老矣。

我们一家人团聚在矿上后,接触频繁了,交流机会多了,一声吆喝就能聚集,一个电话就能凑齐。大家都在围着煤干活。为了生存,前几年,矿上又买了矿井下的煤炭资源几千万吨,估计再采十几年没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这一代的矿工还算幸运,退休前就生活在这块还有煤支撑的地方了。

我经常想,一个还有煤支撑的矿井,其经历与一个人的酒量正好相反。一个人年轻时,酒量大,喝酒次数多,但那时喝不起好酒名酒,等到年龄增长,职位升迁了,能喝好酒名酒价格高的酒了,酒量却不行了。煤矿,却正相反,大致的规律是,谁在任上,也是保产量保工资保荣誉,先采些质量好、好销售的煤,等到井下储量有限了,再去费尽心思采那些边边角角的煤,费事不说,安全还没有保障。

一个还有煤支撑的社区,当然也包括没有煤支撑的社区,按照国家规定,正在实施企业办社会职能移交,“三供一业”实行更为规范的管理,逐步减轻企业办社会的负担。随着移交步伐的加快,现如今最起码,职工工资还有保障,各项收入还算稳定,生活还能小有节余,人情往来还能承受,水电气暖的供应还算正常,人们都说这样已经不错了要知足,毕竟知足者常乐。

一个还有煤支撑的社区,比比那些没有煤支撑的矿井的人们,比比那些远走他乡风餐露宿打工挣钱的矿工子女们,环境舒坦,生活舒心,社区居民应该满意。既然生活在煤矿,既然生活在矿区,既然与矿山结缘,就应该珍惜这段时光,珍存那段回不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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