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丨却来万里觅原乡

随席慕蓉女士至内蒙作原乡之旅口占绝句十首

叶嘉莹

二〇〇五年九月

海拉尔市草原城，

弥望通衢入野平。

矗立广场神物在，

仰天翅展海东青。

注：海拉尔市建于草原之上，街道宽广坦平，一望无际，其市中心之成吉思汗广场立有蒙古图腾海东青之巨大石雕。

余年老去始能狂，

一世飘零敢自伤。

已是故家平毁后，

却来万里觅原乡。

注：我家本姓叶赫纳兰，先世原为蒙古土默特族，清初入关，曾祖父在咸、同间曾任佐领，祖父在光绪间任工部员外郎，在西单以西察院胡同原有祖居一所。在二〇〇二年的一份北京市规划委员会的公文中，曾提出要加强保护四合院的工作，我家祖居原在被保护的名单内，但终被拆迁公司所拆毁。

松叶青青桦叶黄，

满山树色竞秋光。

采来野果红如玉，

味杂酸甜细品尝。

注：野果之味盖亦有如世味之杂酸甜也。

 

身腰犹喜未全衰，

能到兴安岭上来。

壁刻幽寻嘎仙洞，

千年古史几欢哀。

注：嘎仙洞壁间有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四年（公元四四三年）刻文，记有中书侍郎李敞等人来此探访拓跋鲜卑先祖发祥地石室之事。“嘎仙”之名或传为追溯祖先之意，或传为游牧民保护神之意。

 

右瞻皓月左朝阳，

一片秋原入莽苍。

伫立中区还四望，

天穹低处尽吾乡。

注：中秋后二日经过广袤之草原，地势平广，空气清新，西天皓月犹悬，东天朝阳已上，蓝空白云一望无垠，实为难得之景观。

 

皇天后土本非遥，

封禅从来礼数高。

谁似牧民心意朴，

金秋时节拜敖包。

注：蒙古草原地势较高之处多建有所谓敖包者，为当地人祭拜天地之所。其源久远，含有先民最初之信仰，被学者称为“宗教上的活化石”。

 

休言古史总无凭，

历历传言众口腾。

此是大汗驰骋地，

隰原遥认马蹄坑。

注：额尔古纳有原隰一片，高处下望，多处有水流回绕其中，一处形似马蹄，据传乃成吉思汗驰马经过时马蹄奔踏所留遗迹。

 

黑山头上旧王宫，

砖础犹存伟业空。

酹酒临风一回首，

古今都付野云中。

注：在额尔古纳地区有一座较高之丘陵，人称之为黑山头，其上有古城遗址，今尚可见其础石遗基及零砖断瓦，为成吉思可汗赐封其弟合撒儿之地。

 

高原之子本情多，

写出心中一曲歌。

可爱诗人席连勃，

万人争唱母亲河。

注：席慕蓉女士之蒙古族姓为“席连勃”，曾写有《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歌辞一首，其最后一段中有句为“高原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传唱众口。

 

原乡儿女性情真，

对酒歌吟意气亲。

护我更如佳子弟，

遗乡从此往来频。

注：在内蒙旅游一周，负责接待之友人诸君，如孙国强及乔伟光二位，皆极为热诚，在沿途给予不少照拂护持，孙君且曾写有长诗一首相赠，令人心感无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