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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灯下欢,风从桌间过

 孟溪ProbeT连山 2019-12-10

  杨光(大二学生)

  乘火车到长沙,到时天色已晚。还没出火车站,远远就瞧见快餐店的灯光在远处招摇。好热。

  坐1路公交车去酒店。司机又高又壮,皮肤黑亮,回答问题时,一副很凶的样子。看出我是游客,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完他便夸我们道:“武汉的妹子蛮好看哦。”又显出随和样子。当然,也有真正性情暴烈的司机,路中央把车一停,下车,手往人堆里一指,当街激情互怼:“事情不讲清楚就不算完!”声如钟磬,颇具气势。然而要是遇见了随意横穿马路的学生,师傅急刹还不忘来一句:“唉哟!你这个小屁屁。”责备之中带着亲切,又可爱得很。

  冒着蒸汽的包子铺,滋滋作响的夜市烧烤,涮了红油的晶亮的钵钵鸡……提到吃,长沙人可以很骄傲地丢出一句口号:“吃在长沙!”关于吃,长沙人的饮食里似乎没有清淡二字,爆炒鱿鱼、油酿豆腐、辣炒年糕、麻辣小龙虾……都是下重油,出重色,灯下一照,碟盘碗筷间皆是流动的光泽。就连肠粉,也要多加辣加酱油,撒把香菜加点葱,末了还不忘向你说明这是正宗的肠粉,甚是可爱。似乎是再清淡的饮食来到长沙,也要入乡随俗。这种重油重辣的饮食传统古已有之。湖南省博物馆整理了马王堆一号汉墓中部分食材,其中煎炸类14种、烧烤类13种、涮火锅5种,而蒸菜只有3种,分别是蒸泥鳅、蒸鳜鱼、蒸鮠鱼。由此可见,墓主人是很懂吃的,而且似乎不怎么喜欢蒸菜之类的清淡菜色。此外,酒器和食器内侧底部有“君幸酒”“君幸食”字样,意为请你喝酒,请你吃饭,有趣极了。

  夜市里除了吃,便剩下人和灯了。长沙的街头是从不缺这三样的。

  人是满头大汗的人,灯是五颜六色的灯。人和灯都好看,大街上流光溢彩。令人想起在博物馆中的汉代彩帛——红的橙的花,蓝的绿的叶交织缠绕——长沙就是立体的彩帛,湘江是束帛的带子。

  要说长沙只有充满活色生香的热闹,未免有失公允。

  长沙还可以是红的匾黄的字毛泽东题写的爱晚亭。亭边有老枫树,两人不能合抱,正值盛夏,叶色苍绿,衬着琉璃的顶,黛红的柱,葫芦样的亭尖。亭子小小巧巧,隐在山上,像蜂鸟栖于林中。亭边溪声潺潺,溪边古木成林,蕨类植物在林间疯长。跑步的人,遛狗的人,游客,欢声与笑语都一起在夕阳将落未落之时,走在弯弯盘绕的岳麓山路上。

  在一个城市的市中心,如果满目所及尽是光鲜亮丽,大街上尽是年轻人,那这个城市也是年轻的。长沙不一样。长沙是古人和今人一起生活。市中心的大商场一半是翻新一半是老建筑。有时候从这边看是方正的现代建筑,巨大的玻璃在闪着光,不过是转了个弯,又看见古式建筑的檐角高高飞出,背后青天一片。这种看似随性的布局与建设,实际上是乱中有序。人走在长沙街头总怀疑这一切平凡表象的背后藏着一位高人,他匠心独运,早早为这城市的建设画出蓝图,一笔一笔皆是长沙气韵。

  长沙的老年生活,也当真是潇洒。起个大早去市场买最新鲜的青菜和肉类,白天坐在阴凉处看当日的报纸,或者去搓麻将,或是去博物馆逛一逛;晚上或是跳跳广场舞,或是和年轻人一起坐在大排档里吃宵夜,当真是神仙日子。

  晚饭后的五一广场,青年在街头唱着自己喜欢的歌。路人闻声驻足,于是时间在夜风里,在灯下悄悄地流逝了。晚上九点半,唱完最后一首歌,该结束了,于是行人与歌手告别,散去。回去的路上,灯光依旧明亮,晚风轻轻摇荡,遂想起张岱的散文、苏轼的词。

  长沙是晚风和人一起散步,是人在灯下吃宵夜,风从桌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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