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 杨雪与周慧是一个村的，她俩都是在三道镇读的中学。在学校时，周慧的学习成绩远不如杨雪，属于“倒数”那一伙的，从来不被人注意，可是进城当了工人，人家周慧可比杨雪神气了，照片还上了报纸。 报社的记者来给省劳模程婕拍照片，把周慧也捎带进去了。那天车间里像过节了似的，周慧的机台前围了好多人，两个摄影记者像电影导演似的，让周慧摆了好几个姿势，一连照了好多张。周慧简直像个明星一样光彩照人，把杨雪羡慕坏了，除了羡慕还有嫉妒。几天后，照片在报纸上登了出来，彩色的。照片上，程婕手拿纱穗，亲切地向周慧讲着什么。下面还有一行说明：图为省劳模程婕正在向新工人周慧传授技术。 周慧把这张报纸寄回家去了，她的父母拿着报纸逢人便讲这件事，传遍了整个莲花泡村。村里的人都说周慧这孩子出息了，还说这姑娘越长越俊了。村里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白老汉捋着白胡子感慨地说：自打有莲花泡村至今，老周家的闺女是上报纸的第一人。 杨雪听说这件事后，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想如果自己是程婕的徒弟，那上报纸的肯定是她杨雪，而不是周慧，而且那记者会把她拍得比周慧更漂亮。其实周慧的模样长得很一般，主要是人家报社的记者特别会照相。莲花泡村里有个小伙子叫天亮，曾经给全村的姑娘按长相排过队，杨雪被排在头几名，而周慧根本就没排上号。 杨雪把报纸拿给师傅看，说周慧和她师傅上报纸了。韩月华对此不屑一顾：那算个啥呀，当年我也上过。 杨雪怀疑师傅是在吹牛。 见杨雪拿着报纸看个没完，韩月华发了句感慨——上了报纸有什么可羡慕的，现在已经不是“金梭和银梭”的年代了。听我对你说，家有千金，不如一技傍身——只要你把技术练好了，比什么都有用。工人靠什么啊，靠的就是技术，那些虚的浮的一概没用！听我对你说，你师傅我这么多年，涨工资也好，评技术等级也好，谁也不敢落下我。我凭的不是别的，就是技术。 师傅的话杨雪没听太明白，尤其不明白“金梭和银梭”是怎么回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电视上看到有个歌唱演员在唱“金梭和银梭”，才知道师傅说的是一首老歌。 杨雪来省城纺织厂当工人已经快半年了，但她始终没找到自己是城里人的感觉。与她一起进城的小姐妹，没过几个月，就完成了从蛹到蝶的蜕变，言谈、装束、举止与城里人毫无二致，而杨雪似乎真像师傅说的那样，有点儿“木”，除了肤色变白了些外，其他的竟然无多少变化。上街买东西，经常会有摊主问她：你是乡下来的吧。杨雪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额头上贴着农村人的标签呢，还是那些摊主的眼睛忒毒（锐利）。 应该说，这这些来自农村的学员中，杨雪算是挺有追求的。她是目标就是做一个城里人，一个像省劳模程婕那样的城里人。 杨雪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争取早日转为城市户口，摘下“乡下人”这顶帽子，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城市人。不过，她感到有些忧虑——如果想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做到出类拔萃，有个什么样的师傅是至关重要的。她觉得同村的周慧转为城市户口的可能性要比自己大得多，道理很简单——人家的师傅是程婕啊，当省劳模的徒弟进步能不快吗？ 杨雪找了一个适当时机，找到了工长王喜，吞吞吐吐地向工长说，能不能给她换个师傅。 王喜感到吃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杨雪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鼓起勇气说：我吧，我觉得韩师傅她……她……有点儿看不上我。 王喜乐了：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她这人我非常了解，尽管平时说话不太注意，但是人还是很不错的。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那天她说不想带徒弟，说你不机灵，你就多心了？ 杨雪说：人家程婕师傅说话可和气了，从来不对周慧说什么“木”啦，“笨”啦。 王喜抓抓头皮，笑了笑：这个韩月华啊，怎么说呢，真是的。 杨雪鼓起勇气说：王工长，我……我也想给程婕师傅当徒弟。 王喜说：程婕已经有徒弟了，不是与你一个村的小周吗？ 杨雪说：程婕师傅只带周慧一个徒弟，韩师傅带我和陈瑶两个人呢。 王喜说：那是我考虑程婕社会活动特别多，所以没有让她多带徒弟。 听工长如此说，杨雪觉得很失望，低头看自着己的脚尖。 王喜看穿了杨雪的心思，推心置腹地说：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你换个师傅的，这算不上什么难办的事。不过，你还不了解，韩月华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师傅，你现在离开她，将来会后悔的。我希望你还是好好地跟她学吧，还是那句话，你同她处长了，就了解她了。我没有必要糊弄你，我这样说完全是为了你好。当然了，韩月华这个人说话随便些，不怎么注意别人的感受，这方面没有程婕做得好。人家程婕是省劳模，全省纺织行业的一面旗帜，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了。韩月华呢，只是个普通工人，当然没那些顾忌了。你不知道，你师傅当年也是很出色的，她在你这个岁数就是全厂的技术能手了，戴大红花上台领过奖，大照片也贴在厂门口的光荣榜上……你同她处长了，就了解她了。相信我，没错的。 见工长把话说得这么实在，这么恳切，杨雪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也许工长说得对，自己与师傅认识的时间还很短，相互还不太了解，等时间长了些，两人的关系可能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杨雪觉得王工长不会骗自己的，人家那么大的干部，骗你一个农村来的孩子有什么意思呢。“你同她处长了，就了解她了”，可这“处长了”究竟是多长的期限呢？（待续）  在电影《别拿自己不当干部》里，冯巩扮演的小人物王喜，为观众奉献了一些有趣的台词及表情包。上面的图片就是电影上映期间，网友制作的趣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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