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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连接和强关系:浅析点赞社交的动机与维系

 九州君子好人 2019-12-11

作者简介:刘磊、张慧敏、王羲豪,西安工业大学。文章原刊:《传媒 》2019年第20期。摘要:“点赞”行为因其便捷性和多义性而频发,“点赞之交”也成为一种广泛存在的新型人际关系。通过对微信朋友圈样本的观测统计,对“点赞”行为进行动机分析与界定,从而确认“点赞”行为多存在于亲密关系的联络中,是具有积极实质意味的互动,体现为较强的人际社交关系。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与深入,用户个体的习惯发生了改变,全新的行为方式得以产生,熟人社交圈内的“点赞”行为就是其中的代表。“赞”既是网络社交中的一个功能按钮,也是“点赞之交”们用以表达和交往的主要途径,由于其具有成本低、语义丰富的特点,已越来越多地承担着大部分的日常社交使命。然而,也正因为“点赞”的泛滥使原本明了的人际沟通成为虚无的交流,最终其也异化为单纯的指尖“运动”。美国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认为,人际关系网络可以分为强关系和弱关系。强关系指个人的社会网络同质性较强,人与人的关系紧密,有较强情感因素维系着的人际关系,而弱关系则与之相反。当前,有人认为“点赞之交”使沟通意愿受到消解,逐渐被认为隐含着弱关系的意味。但通过对微信朋友圈样本的观测统计和对“点赞”行为进行动机分析与界定,发现实际上“点赞”行为多是具有积极实质意味的互动,体现为较强的人际社交关系。

一、微信朋友圈“点赞”行为概况

微信朋友圈既是国内最大的移动流量平台之一,也是熟人之间“点赞”最活跃的社交应用。“赞”作为一键式按钮,广泛使用于各类基于社交性的网站和应用中。本文中所论及的“点赞之交”更限于彼此熟识且有行为往来的互动关系。微信朋友圈是以用户个人为中心的封闭化分类模式,只有通过用户个人ID登录才有权限阅读其全部内容。本研究在获得200名调查对象允许的情况下,对2018年11月间的“微信朋友圈的使用频度”和“对朋友圈内各项互动行为的态度分析”进行了文本与访问调查。200位调查对象的范围职业涵盖了学生、企业职员、事业单位职员、个体以及退休职工,年龄覆盖跨度从21岁至57岁。

1.点赞——先决条件分析。

在对200位调查对象的访问调查中,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朋友圈是私密性极强的虚拟社区。对于私密性的保护体现在微信准入的验证和朋友圈准入的制定上。调查发现,80%年龄在21-36岁的调查对象对微信的准入机制较为慎重,均开启了“加我为朋友时需要验证”的功能以及关闭了“陌生人可以查看10张朋友圈照片”的功能。20%年龄较大的调查对象,也开启了“加我为朋友时需要验证”的功能但保留了“陌生人可以查看10张朋友圈照片”。同时,调查对象都对微信朋友圈的准入秉持较为谨慎的态度,认为只有熟人或是半熟人才会被允许查看自己的全部或部分朋友圈内容。“允许朋友查看朋友圈的范围”所呈现的数据显示,30%的人设置了范围为“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这一类调查对象认为,仅3天可见是出于礼貌,是一种无法直接把轻熟人屏蔽掉的权宜之计。剩下的70%的受访者对微信好友展示了自己的全部朋友圈,他(她)们更乐意与好友分享生活日常点滴(如图1)。

弱连接和强关系:浅析点赞社交的动机与维系

图1 朋友圈可见时间占比

此外,针对部分关系较弱的微信好友,受访者表示会在朋友圈发布过程中对该类好友使用“屏蔽”功能,完全隔绝该好友与自己朋友圈内容的接触机会。“好友可见性”的自由选择,保障了个人能够更好进行自我展示且不受无关好友的影响。由此可见,双向互动式的微信好友添加过程,较高的微信朋友圈准入门槛以及发布朋友圈的屏蔽机制,已经在“点赞”行为发生之前就限制了这种行为是以强关系为基础的交往关系。

2.点赞——数量占比和对象结构分析。

有20%的受访对象日均点赞朋友圈内信息总量为1-50条,30%为51-100条,40%为101-200条,10%人超过200条。对比其每日点赞数量发现,其中70%日均点赞率约为4%,20%日均点赞率为10%-15%,10%日均点赞率为31%(如图2、3)。

另外,结合访谈获取信息发现,被调查者的点赞对象依次为关系比较好的好友、同学、恋人、领导、同事、家人、亲戚。通过访谈得知,对很多感情一般、交往不频繁和碍于情面不得不添加的微信好友,调查对象表示“只浏览、不点赞、不评论”。从朋友圈点赞数量占比很低的数据可以分析出,“点赞”虽简易但也需要付出思考和时间成本,需要甄选和考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对点赞对象的排名分析从侧面印证了现实生活中关系密切程度与线上的互动频度有很强的正向相关关系。简而言之,“点赞之交”已远远超出了弱联系的交往深度,更符合强关系的社交互动。

弱连接和强关系:浅析点赞社交的动机与维系

图2 朋友圈日均点赞情况

弱连接和强关系:浅析点赞社交的动机与维系

图3 朋友圈日均点赞率情况

3.点赞——弱于评论的较强互动行为。

调查还就被调查者发表评论的频率进行了统计,200位调查对象人均评论占比为2.8%,明显低于他们的点赞频率。对此,调查对象给出的答案不尽相同,包括:对于内容本身没什么可评说时会用赞代替评论表示关注;因为评论会被共同好友看到,很多想说的话会直接转入私聊,但仍会点赞表明态度;评论比点赞耗费更多思考和语言组织成本;点赞无需考虑语境,评论容易出错和产生误读。在被问到“通常会评论哪类群体的朋友圈”这一问题时,调查对象给出的选项比例最大的是亲近的朋友、身边的同学、熟识老乡,其后依次是同事、父母、领导、亲戚、老师。对比分析点赞对象主要构成为家人、恋人、好友、同学、同事、领导、所隔距离较远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可以发现评论行为的对象多以线下交往频度高的同辈人为主,具有典型的同质性强、来往密切、有较强情感因素的“强关系”特征,而对父母、亲戚、老师、领导等不同层级好友进行评论的意愿却并不强烈。调查对象还认为,作为受赞方会更多记住评论了自己朋友圈的好友,也更愿意回复他人对自己的评论。

“点赞”是一种基于强关系前提的社交行为,但其在作为关系纽带方面的作用较弱于评论、转发等深层互动,评论需要更亲密的关系做支撑。例如,对待一面之缘的微信好友,只点赞或不点赞;线下交流较少的微信好友,无话可说时也只能一赞了之;有交流意愿时,沟通语境、符号的暧昧性也对评论产生一定的限制。比起仅点赞而言,评论对前提有着更高的要求,即现实生活中的互动频率越高,双方关系也就更为接近,评论行为也就更频繁。

4.集赞营销——维系强关系,强化弱关系。

集赞营销在朋友圈屡见不鲜,这类信息的泛滥让朋友圈开始慢慢变味,人际交往似乎成为一种负担。根据调查结果,80%的调查对象明确表示会去帮朋友集赞争取福利。虽然有时候不太喜欢,但出于情面的考虑,还是会给好友捧场。甚至有1位调查对象认为集赞营销是微信平台的一种很好的补充交流方式,常有许久不联系的朋友或因帮忙点赞又重新取得了联系,这强化了弱关系。但也有20%的调查对象认为带有胁迫意味的点赞违背了点赞初衷,集赞过程常会伴随着进入一个新的小程序或扫描二维码,有泄露个人信息的风险,因而不会有求必应地去点赞。

可以发现,在熟人社交的前提下,即使是“点赞之交”也更偏向强关系的意愿表达。“赞”的使用虽然简易但并不泛滥,行为主体通过设置准入机制、进行内容过滤和情感考量才决定是否“点赞”,但其互动深度较之“评论”“转发”又较弱。

二、点赞行为的动机


1.社交需求的驱使。

微信朋友圈的出现是移动互联网对现实世界熟人交际的模仿,是人类社交需求的对象化产物,伴随着微信的普及又反过来作用于人,使用户的社交更具有灵活性,增强了用户的社交深度和广度。每一次的点赞都传递着传受双方的感情,通过这种形式维系好友联系是用户最浅层、基本的情感诉求。

2.多种情绪表达,填补语言空白。

“点赞”是向好友表达自身态度的方法之一。无论是赞同、关注、安慰、鼓励、吐槽,褒贬涵义都可以被“赞”这一个小小的按键承载。在信息量超载、语言符号多义的虚拟社区中,多重的情绪有时无法用适当的语言表达,而在互通的交流空间中,对方却可能接收到点赞的“信号”,从而达成一次意味深长的交流。不仅如此,“赞”也有填补语言空白的妙用,无话可说时,“点赞”行为可以被看作是对受赞方的静默的掌声,双方都不必过多地考虑交往情境,因而成为填补语言空白的有效手段。

3.被动浏览的主动化,形成礼节互动。

根据社会学家戈夫曼提出的“拟剧理论”,可以将微信朋友圈看作是社会大舞台中的一个小平台,用户总是倾向于向熟人圈展示理想化的自我。戈夫曼认为一个完整的表演过程必须包括表演者、观众两种角色。观众通常分为主动观众和被动观众,主动观众看到该表演内容后会留下痕迹,被动观众只浏览不回复。在以“赞”为媒介的交往方式与过程中,“你表演我点赞”是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礼节性互动”,“演员”获得了成就感会进一步发挥正向作用,影响社交关系,反向促进对该“观众”的关注。当身份发生转换时,原来的“表演者”也会献上静默的掌声。

4.融入群体,收获归属感。

“保持队形”是一种明显的群体传播行为,是在趋同心理的驱使下形成的“强情绪,弱信息”现象。人作为社会性动物总是希望归属于某个圈子,在信息压力下希望与群体中多数意见保持一致,避免孤立。在虚拟社区中,人们对大多数人的想法通常无法揣度,处于多元无知的状态,感知意见气候的方式就是查看共同好友的点赞或评论。利用“点赞”或“评论”融入某个群体,久而久之通过持续的互动和某一个或多个圈子形成紧密关系,从而找到自身的群体归属价值。

5.遵循线下关系网,进行线上层级互动。

作为私密性较强的微信朋友圈,其信息流动秩序是由现实社会关系网络的状况所决定的。值得注意的是,根据调查结果的交叉对比,“点赞”的对象既涵盖了晚辈与长辈、下属与领导,也包含朋友、同学、同事等,兼顾了纵向层级互动与横向层级的交流;评论行为的受众则以线下交往更加频繁的同辈人为主。由此可见,虚拟社区的交往行为是在一定的现实社会关系基础上进行的,又是一定现实社会关系的体现,这种关系可能是横向的,也可能是纵向的。

三、“点赞之交”的关系维系与促进

微信朋友圈是带有明显的强社交、弱媒介属性的平台,人们将现实中的人际圈投射到微信朋友圈,或粘贴现实社交圈,或弥补其缺失。“点赞”作为朋友圈社交使用技巧的一种,是接收信息后的交互式反馈,对点赞方和受赞方都会起到促进人际交往的作用。

1.点赞方:提其社会资本。

社会资本是镶嵌在人们社会关系网络中的资源,并且可以由行动者相互借取和使用。“点赞”弥补了信息传播的泛滥和信息处理捉襟见肘时的不足,驱动用户在使用朋友圈进行社交的过程中不断巩固和加强他们的人脉。社会学家科尔曼曾经提到:“重复互动产生社会资本”,互动存在于“你发布,我点赞”式的交流中,一来二往、循环往复,点赞方发出“关系投资信号”,发布内容方迅速接收。无论是对于发送者或是接受者,都能够增强他们的关系强度,提高其社会资本,弥补线下社交圈的缺失。

2.受赞方:增强主体性和社交黏性。

人们更倾向于将生活中被抑制的一面展现在网络社区中,与好友互动并产生意义交换。这种互动性传播仿佛是一面镜子,使主体对自我的把握愈加清晰,“原来这样的我更受大家的欢迎”,客我不断改进主我,这也增强了用户的主体性。同时,经常使用“赞”不仅能维系强关系,也可以拉近了弱关系,用户在得到他人认可的同时又能满足内心的需求,这反过来又会推进用户对“赞”的使用,进一步增强用户之间的社交黏性。

3.关联双方:刺激自我呈现,激励现实改进。

用户总是倾向于向熟人圈展示理想化的自我。一方面,无论是对朋友圈的优质内容点赞或是受到他人的肯定态度,都可以体现自身的水准和品位;另一方面,点赞的时候同一朋友圈的共同好友会收到提醒,这也会刺激点赞者进行自我呈现。同时,网络形象建立的过程也是用户探索自身意义、寻求外界对自身价值认同的过程。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直接接触到的好友,大多由网络虚拟空间承担维护关系的作用。用户通常会采取一些策略使自身的现实形象更接近网络空间中自我呈现的形象。当用户网络人格较为稳定的时候,就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其现实生活,如女性更加注重气质形象的提升,男性会更加注重提升自身的技能和社交质量等。同时,越来越多的微信用户将线下的朋友关系延伸到社会化媒体上。尽管“营销积赞”“跟风赞”这类“面子赞”表面上带有裹挟意味,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点赞的原有意义,但这也是不断提升彼此亲密度的过程。调查显示,80%的用户乐于以赞维情,将之看作是将弱关系连结得更加紧密的手段之一,“保持队形”也成为用户寻找群体归属的有效方式。依靠各种形式的“面子赞”,这种“弱联系社交”实际上能够在信息扩散与传播效果中产生较大的影响。

四、结语

不同于“点头之交”的弱社交、低成本,“点赞之交”是一种需要心理成本、时间成本和强关系作支撑的新型网络人际强关系。包括社交资本的期待、语境的考量、共通的意义空间,甚至是“人情”的回礼和层级的遵守,这些都影响着“点赞”的实际效果,呈现出以强关系为主导的互动过程。“点赞之交”的社交力量弱于“评论之交”,它对交往双方的社会地位、行业种类、兴趣爱好等个人特点的匹配度要求远远低于“评论之交”。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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