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牛逼的动画，因为它拥有最牛逼的粉丝

文

路西法尔

11月10日，电视动画《瑞克和莫蒂》第四季如期回归。不过令该剧的铁粉们伤心的是制作人J·迈克尔·曼德尔在九月突然离世。这也打乱了制作组的节奏，第四季暂时只更新五集——也就是只有前三季一半的长度——余下的半季要等到2020年再播出。

《瑞克和莫蒂》第四季

这不能不令人想起2015年天才的动画师蒙提·欧伍突然离世给《RWBY》带来灾难性影响。幸运的是，《瑞克和莫蒂》不像《RWBY》那样高度依靠蒙提·欧伍的个人才华，曼德尔去世后执行制片丹·哈蒙和贾斯汀·罗兰德依然能把这部作品独特的风格延续下去。

J·迈克尔·曼德尔

而《瑞克和莫蒂》的拥趸则不负现今欧美动画界最「硬核」观众的盛名。其最出名的事迹就是「麦当劳川辣酱事件」：当年迪士尼的动画版《花木兰》播出时曾与麦当劳联动推出过一款限量版川辣酱，这个梗在《瑞克和莫蒂》第三季中被旧事重提。

瑞克流着口水宣称「就算这个动画要拍到九季，我也一定要找到那个麦乐鸡蘸酱！」可是直到这一季的最后一集，他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麦乐鸡蘸酱」。

于是动画粉丝们集体出动，高举着「我要川辣酱」的标语包围了麦当劳，要求店家重新出售这款酱料。一段热传的youtube视频显示：一位狂热的动画粉丝跳上麦当劳的柜台，然后把外套蒙在头上满地打滚，嘴里不停地尖叫着「瑞克！」引来围观的路人「What the hell」的感叹。

怪胎、不合群、玩世不恭、自视甚高——《瑞克和莫蒂》的粉丝总是被与这些词捆绑在一起，这与这部作品本身浓厚的虚无主义色彩是分不开的。瑞克是一个疯子科学家，他自高自大、愤世嫉俗、尖酸刻薄，总是用各种冒险来逃避日常生活，而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要带上外孙莫蒂。

他说这是为了让莫蒂白痴的脑电波来中和自己的天才脑电波，以免被居心叵测的政府探测到，但莫蒂显然并不像瑞克形容的那么傻，他只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少年，被卷入瑞克的疯狂冒险后经常要忍受良心的折磨。

比如第二季第六集，瑞克用来穿梭时空的飞碟电池突然没有电了，他带着莫蒂钻入飞碟的电池，莫蒂才知道电池里浓缩了一个微型宇宙。瑞克传授给这个宇宙的智慧生命用体力发电的技术，实际上悄悄地将这些能量收集起来供自己使用，而那个宇宙里不明真相的智慧生命反对他感恩戴德。

「你让整个星球就在这儿给你供电？这是奴隶制！」

「这是社会——他们为彼此工作，互相付钱，在这儿买房子，结婚生子，孩子们在他们老了之后代替他们继续发电……」

「那也不过是多了几个步骤的奴隶制而已！」

可是随着微宇宙智能的进化，微缩宇宙里的科学家也发明了更加微缩的宇宙来发电，于是这个宇宙里的智慧生命便不必再亲自工作，瑞克的飞碟也就断电了。刚才还振振有词的瑞克立刻改口大骂微宇宙的科学家使用奴隶制，他得到的是同样冷淡的回答。

《瑞克和莫蒂》就是这样一部百无禁忌、肆意挑战道德教条的动画，难怪这部动画会引起离经叛道之辈的强烈共鸣。

《瑞克和莫蒂》第二季

抛开这些绝妙的讽刺言论，两位主人公瑞克和莫蒂的亲密关系同样引人非议。在世界上最大的同人小说网站AO3上可以检索到三千六百多篇瑞克和莫蒂的拉郎配同人小说，其中有大量涉嫌未成年人色情的露骨描写，更不要说二人还是爷孙的乱论关系，这些作品一般都会被打上「C-137cest」的标签。

同人作品

即使在美国，离经叛道的「C-137cest」也不是被所有人接受的，在网络上反感「C-137cest」的网民大有人在，他们成群结队地举报这些「有伤风化」的同人作品。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令很多「C-137cest」写手深感挫折，有的人甚至关站了事。

「人生不过是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充满了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处处展现出叛逆姿态的莫蒂当然最能理解喧哗与躁动背后的空虚。

瑞克有着聪明绝顶的大脑，他可以在无数个多元宇宙中来去自由，但在大部分剧集里，瑞克面对的敌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的妄想、克隆体或者干脆就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在最新一季第二集中，瑞克在宁静的星球上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厕所，他坚决拒绝将这个厕所与任何人分享。当他发现有人偷偷使用过自己的马桶之后不惜穿越多个星系去追杀这个人。

终于他成功了，当他回到自己的「王座」上的时候，他被自己无数的全息影像包围。而瑞克宁愿承受这绝对的孤独，也不肯和宇宙中的任何生物分享马桶。

这个时代信息前所未有的发达，甚至过剩，正如《瑞克和莫蒂》以它喷薄而出的庞大信息量给它的观众带来智性上的极大快感，但无论是超人哲学还是超弦理论，都无法在浩渺的宇宙中给微尘般的生命提供一个可以锚定人生意义的点。得到了终极知识的瑞克反而被孤独地困在马桶上，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乌托邦。虚无主义是时代最大规模的流行病。

如果你全盘接受虚无主义哲学，自然会接受整个星球的存在只是为了点亮车头灯，宇宙的存续也不过是为了川辣酱的设定——不如说这样的设定反而给了空虚的宇宙一个价值，使之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瑞克和莫蒂》粉丝「癫狂」并不是真地表示他们想要一份川辣酱，而是在用行动宣称他们找不到比川辣酱更高的价值。虚无主义主导的时代是讽刺的黄金时代，在虚无主义的道路上没有哪部作品走得比《瑞克和莫蒂》更远。

可是在第一千次宣称「上帝已死」之后，难道问题就结束了吗？总是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瑞克也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他的口头禅「Wubba lubba dub dub」在鸟人语里就是「我很痛苦，请救救我」的意思。不受任何价值观拘束的瑞克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这自由却是他难以承受的重负。

怎样才能拯救瑞克？毫无疑问，只有莫蒂。莫蒂的愚钝无知使他为价值保留了更多的空间，也就填补了瑞克性格中的空白。尽管照顾莫蒂对瑞克来说说只是一份无法摆脱的责任，但终究是在一片虚无之海中抛下了一个救生圈。可以想象直到宇宙坍缩的时空尽头，祖孙二人将一直相互扶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