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秋瑾：左手执剑，右手执笔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如此豪迈的胸怀，很难相像出自一位江南柔弱女子的手笔。

少年时每读秋瑾这首《对酒》，总有一种豪气冲云天的感觉，即便再疲惫，胸中也会立即升腾起无穷的力量。

柔弱的秋瑾竟然会击剑。她在《剑歌》中写道：

千金市得宝剑来，公理不恃恃赤铁。
 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

据说她十五岁随表兄骑马击剑。曾见过她一张腰挎长剑的照片，很是潇洒。

除却干将与莫邪，世界伊谁开暗黑。
 斩尽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职。

自比“干将”“莫邪”的她，本性里透着一股豪侠之气，似男儿，胜男儿，欲为天下不平之事执言、拔剑。她冲破封建家庭的束缚，东渡日本，追求真理，寻求救国之道。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豪杰。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摩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爇；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

于是，她奔走，她呼号，她办刊物，她谋起义，直至，她在故里绍兴，本可从容退身的她，让同志们撤离，孤身坐待清兵，留下一句“秋风秋雨愁煞人”，终于洒去一腔热血。

少年时的我，总以为很了解秋瑾，以为上面这些就是她了。

但偶然间，在旧报刊间，发现了一张秋瑾的书法作品，其清雅俊秀的字迹，与其容貌相符，而字里行间汹涌澎湃的热情，又与其天生的豪侠之气相得宜彰。

秋瑾 行书诗稿

“字如其人”，诚如斯乎？

她的这件行书诗稿娟秀洁净、温和宁静、润泽淡远、格调雅致。其用笔健劲细致，力聚其间，瞬间发力，须臾收束，深得用笔之法。

懿范当年传画荻，辛勤慈母兼师。丸熊篝火课儿时，三迁媲孟氏，折嵏授羲之。
佳句不辞千遍读，秋宵真个宜诗。讲帏已邈悔生迟，宣文遗誌在，盥手仰仪徽。

秋瑾的这首《临江仙·题秋灯课诗图》，表明她的书法是师法王羲之的。这是学书的正途，起点高，眼光远。她的这篇行书诗稿能写得不飘、不浮、不滑、不弱，于迅疾中见沉稳，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其取法似又不仅如此，在其长枪大戟、机锋迅利中，分明又透露出黄山谷黄庭坚的味道。

著名的《松风阁诗》后，有南宋向立对黄庭坚书法跋曰：

“此松风阁诗，乃晚年所作。笔墨虽不相副，然书法具存，章章乎羲献父子之间。”

而秋瑾此作中借鉴黄庭坚中宫内敛为擒、撇捺外射为纵的结体方式，长短交错，疏密得当，摇曳跌宕。

整体而言，其紧凑的字距、疏朗的行距，配以随形就势、摇曳多姿的字形，犹如迎风荡漾的春柳，仪态翩翩，正如江南女子临风凭栏，风度万千。

把酒论文欢正好，同心况有同情。《阳关》一曲暗飞声，离愁随马足，别恨绕江亭。
铁画银钩两行宇，歧言无限丁宁。相逢异日可能凭？河梁携手处，千里暮云横。

“铁画银钩”一词出自唐·欧阳询《用笔论》：

“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其本意是形容书法家运笔，其点画刚健柔美。在上面这首《临江仙》中，秋瑾以书法作别好友，想来对自己的字也是有几分自信的。

秋瑾的书法有较多流传，总体而言，气韵是比较生动的，但毕竟她不是专业书法家，也许其开合过于夸张，也许其变化过于狭隘，也许其习气略重，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她的喜爱，对她的书法的喜爱。

江户矢丹忱，感君首赞同盟会；

轩亭洒碧血，愧我今招侠女魂！

孙中山先生挽秋瑾的这副楹联说明了一切。

（文：乡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