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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被热血操控的美洲旅行

 清流峻嶺 2019-12-12
本文由豆瓣用户@雪胖子 授权发布丨
原文标题:美洲【1】【2】丨

1
航班中,断断续续地醒着,一看已经在危地马拉上空,突然有些不可思议,掐了自己一把,喂,你还真的要去美洲了。
往下看,世界的山河破碎地躺在云朵下,杂七杂八混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活在现实世界还是平行时空。
25岁,背着15公斤的大背包,兜里揣着600美金,0住宿,在Kindle里下载了20本电子书,实施了一个人50天的的冒险计划。把杭州和地心相连,穿过地球的另一端就是美洲。

对,我要去美洲。
噢拉美人,带着棕色鬈发的人种,有长长弯弯的睫毛,谈吐文雅,却像怕落人口实似的,颇带着副粗野模样。
朋友们听到我的计划都大呼,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然而那时的我正在被一腔热血所操控着,任何体面的建议在我这里都变成了一场午后的雨。
疯就疯吧,干一场年轻的营生有什么不可。

在墨西哥城转机实在闲着没事,就想着去市区看看,遇到了一个姐姐用西语在吵吵嚷嚷的,她的锁被海关撬了。
“墨西哥人就这样,想偷点东西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的性格十分开朗,一路去城区,她指给我看,“这是革命广场,这是百年邮局,哝你看,这些区你都不能下车的,批发市场里很多墨西哥人为了逃税,在这里做现金交易,乱得很,你下去保准当靶子。”
“最近几天城内暴动,全在武力镇压,入夜以后千万不能出来”
“你要去的几个城市在北部,比较危险,毒贩猖獗,几乎没有游客会去,万事警惕”
我有些紧张,她又宽慰地抱了抱我,小心就好。
我和她非常聊得来,她看着我说,“看着你这样背着大背包我想起我25岁,那时候啥都没有,持一个Working Holiday Visa去了达尔文,想着都25了还没谈恋爱,怕不是再也嫁不出去了。就这么卑微地想着,结果一到澳洲,多得是十八九岁的大帅哥追着我跑,老娘在台湾没市场,放眼全球其实多得是啊!”
“澳洲是我走过的第三个国家,又过几年走到墨西哥,遇到喜欢的人,就留下学习了西语。现在在墨西哥城呆了八年,当导游,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有个两岁半的女儿。”
“我看起来穿得不体面,但我每天遇到很多客人,他们好像看起来十分体面,可活得并不幸福。”
“你今年几岁了?”
“25”
她冲我眨眨眼:“认识你很开心”。
今天下午和她分别之后坐着想,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人生糟糕,做什么选择都犹豫不决。其实就是不够勇敢,做了个选择又害怕承担后果,想着如果后悔了怎么办,人生又何来什么后果可言。
下午在艺术宫前,坐着看了一场小丑表演,说的是西语,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大家都围着坐,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像逐渐能感到小时候的生理性快乐。我被拉上台,右边穿格子衬衫的哥伦比亚男孩和左边穿纱丽的印度女孩拉着我跳舞,快乐就好像一个坏掉的沙漏,把时间都暂时定住了。
脱离手机,脱离网络,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万能的时间都赶来帮忙。
我想临行前一天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发的我一定是个大傻瓜。
博尔赫斯说,我们管千百个变化不定的原因的无限运作叫做命运。它在我这儿总是光彩照人又底气十足。现在想来,哪怕是破船弱舟,又尚且有济沧海的勇气,面对人生的每一个变化我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点点呢。
现在在去往马丘比丘的路上,拔地而起的嵯峨高山就像手掌,张牙舞爪地耸立着,却又忧郁地一言不发。
我感到身体从时间的无期徒刑里释放出来,威风凛凛地向美洲开了一枪。
2
在乌尤尼搭了一对德国夫妻,一个中国女孩 ,一个日本老太太,一个夏威夷男孩约定公路旅行,组一个Family Band(家庭乐队)。
900公里,扔掉手机,从玻利维亚一路向南去智利。
Alex看了看我们穿的衣服,说我们一定是全世界最穷的乐队。

老太太让我们叫她欧巴桑,很爱喝酒,每天都得搞点威士忌,不然就要发脾气。夏威夷男孩是她侄子,叫达卡,浑身纹身,戴嬉皮士方巾,穿一鼻环。 每次开车时总喜欢大声唱歌。
我们驾车一路向南,穿过盐海平原,穿过落满湖面的星空,穿过火星地貌的沙漠,穿过比人还要高的仙人掌,穿过十个龙卷风,穿过橘黄色的半轮月亮,说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也不过分,路过正在冒烟的活火山就停下车来猜它上一次喷发是什么时候,零下十度路过地热温泉,脱掉衣服就跳进去,直到我们看到三万只火烈鸟扑棱着翅膀出现在眼前的红色湖泊里。
家庭乐队的歌单是我负责,一路高歌Under pressure,从Hungary heart到披头士到奇想再到沙滩男孩,全都是老派摇滚,达卡转到后座推了我一把。
“妈的你有全世界最好的歌单”
我们一路从玻利维亚出发,开到智利边境停下,穿过这条线就是智利了。老太太拿出古柯叶来分,说海拔变高要吃点叶子才行。我摇摇头,这是可卡因呀,我去马丘比丘前吃了点,一路都晃晃悠悠的,还流鼻血。


傍晚找了旅店休息,大通铺,大家睡在一间屋子里,Frank说我们好像德国小学生夏令营, 晚上盖着被窝说悄悄话。

我们坐着聊天,什么都聊,我说到前些天在热水镇的沙发主,达卡转过来竖起大手要和我击掌,你也是Surfer?
“是啊”
“刚刚我又一次找到了自己。”

我发誓达卡是我见过最酷的人,不用电话,没有网络,路过岩石就爬上去,我在底下大喊“Are you crazy?”
他大声回应着我The world is fucking CRAZY!!!!

我们在沙漠里遇到了一只狐狸和三只豚鼠。狐狸和豚鼠见人就躲,见他会亲近跑过去。他给狐狸喂葡萄,给豚鼠喂胡萝卜。小动物吃到一半还得抢过来,“Hey you eat too much, it’s mine!!!” 路过羊驼会招手“Bye, see u in today’s dinner”
我笑他是狮子王,人类看到他几乎都不愿意接近,因为时而满脸愠色,实在凶凶的,可和小动物在一起时,好像专事改变生灵万物似的,看起来还有股反差萌。

“人类都喜欢Judge,看我戴一鼻环就觉得是坏人,只有动物不会判断。”
大家都看着他笑。他突然转过来,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超级喜欢你。我他妈的太喜欢你了。
可能因为他这句话里脏话实在太多了我突然一下子怔住了。他说,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剥掉了你的外壳,我看到一颗心脏和一个脑子,你的自由意志让我战栗。你的每一个黑色幽默都去他妈的惊奇, 我不敢相信这些梗是一个中国人说出来的。
你知道吗,昨天在仙人掌岛遇到你五次,我简直想把你一脚踢开。你挡在我面前,拿出相机拍一张照片,又拿出一个相机拍一张照片,完了又掏出个手机。我差点把你从岛上扔下去 我当时想 fuck fuck fuck fucking Chinese get out of my way!!!
可见到你之后,你的幽默感你的创造力让我觉得我好傻,你说的每一句话放的每一首歌都在告诉我的大脑,我这辈子原来在昨天遇到了世界上最疯狂的人和最聪明的人,她是一个中国人,她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
我第一次被这些看起来荒谬的话打动,甚至产生了自负的情绪,就好像他这么说就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两个孤独的相似的灵魂在自由审视,没有普世观里的美丑善恶,只是因为彼此喜欢而相互吸引。那种喜欢无关乎性别无关乎肉体,两具赤裸的灵魂像河流一样汇聚,谁生来不是赤裸的呢。我没有和他说我人生里任何一个光怪陆离的旅行故事,没有给他看我拍的任何一张精彩绝伦的相片,可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经历过的一切惊奇他一定都经历过,甚至比我还多。
我响亮地和他击了一个掌。
今天Band解散了,他们往南去了,我往北去的喀喀湖,想起昨晚大家去村里唯一的店买到阿根廷啤酒,高兴地唱阿根廷今夜别为我哭泣。这种快乐就好像生命中的一支止痛剂,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宇宙浩瀚,世界无边。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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