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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有两个。 一个是网红，8D魔幻新重庆。另一个是斑驳的老重庆，埋在城市的阴影背后，独自沉默。 新重庆喧嚣而时尚，无数手机摄像头，对着它惊叹。 老重庆亦愈发引人关注。什么样的城市基座，才能生长出这个魔幻体？新重庆背后的那个城市母本，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朋友传给我一个唱本，他说名叫《重庆城》，是清末的金钱板唱词，里面唱的，就是老重庆的全貌，非常难得。 我咨询了一下专业人士，说这不是金钱板的词，而是鼓词，也可以唱竹琴、荷叶等，把词调整一下，也可以唱金钱板。 关于鼓词，我只知道北京有京韵大鼓，没有想到重庆当年也流行大鼓。但那大鼓，现在基本上没有人会了，而且一些曲艺界人士，甚至否认重庆曾经有过大鼓。 我想在适当时候，邀请几位唱竹琴和荷叶的朋友，给水煮重庆的读者们，唱一唱这曲清末的老重庆。 不知道大家感兴趣不？ 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 千厮门，花包子，雪白如银； 临江门，木材多，树料齐整； …………… 很多人都在一些餐馆的墙上，看到过这部分描写重庆老城门的文字。 其实，这段文字，就出自水煮重庆今天要带给大家的这首唱词。 不同的是，水煮重庆今天带给大家的，是这首唱词的全文。我把它分成四个部分，做一个简单的讲解。 《重庆城》 鼓板响，说一声，请客雅静； 听我把，重庆城，说个分明； 巴子国，都山城，人少得很； 沿水岸，聚群居，多重渔猎； 秦张仪，城江州，城小门少； 蜀李严，挖后山，欲通舟楫； 南宋朝，抗蒙哥，临战应变； 彭大雅，筑砖城，不过五门； 明洪武，戴指挥，因循旧址； 兴土木，开塘口，改铸石城； 依山势，据隘口，城楼雄伟； 设炮台，守两江，汤池金城。 上面这一段，讲述的是重庆城的筑城历史。 需要解释一下“彭大雅”这一句。彭是南宋时期的一位重庆知府，他在重庆修的，是一座石头城墙，之前都是土城。他修的重庆城，一说只有四门，一说有五门。五门是：镇西门（现通远门）、熏风门（熏风即南风，疑似开在现在的朝天门附近，即规划馆朝长江这边）、洪崖门、千厮门、太平门。 城墙长，十七里，条石来砌； 跑一圈，数一下，十七城门； 九门开，八门闭，九宫八卦； 八临江，一通陆，听我唱明。 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 千厮门，花包子，雪白如银； 临江门，木材多，树料齐整； 通远门，锣鼓响，在埋死人； 南纪门，菜挑子，涌出涌进； 金紫门，正对到，镇台衙门； 储奇门，药材好，医人治病； 太平门，多的是，海味山珍； 东水门，会馆多，香火正甚； 正对到，真武山，古庙凉亭。 闭门八，从不开，封邦堵紧； 走不通，过不去，却都有名； 西水门，联朝千，几步就到； 洪崖门，广船多，杀鸡敬神； 定远门，坝子大，舞刀弄棍； 金汤门，打枪坝，枪炮惊人； 凤凰门，川道拐，宰房成街； 人和门，火炮响，总爷出巡； 太安门，太平仓，积谷备荒； 翠微门，挂彩缎，五色鲜明。 以上这一段，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讲重庆城门及其功能分区。 1、千厮门的“花包子”，不是我们现在吃的包子，而是指的棉花包。当年千厮门，是棉花等纺织品集中上下货的码头。 2、“封堵邦紧”，这句的“邦”，是重庆话，“非常”的意思。封堵邦紧，就是封堵得非常紧。这个邦字在“紧”、“硬”前面，构成“邦紧”、“邦硬”，表示非常紧、非常硬。但是，这字不能乱用，比如非常松、非常嫩、非常快、非常好吃，就不能说“邦松”、“邦嫩”、“邦快”、“邦好吃”…… 3、“洪崖洞，广船多，杀鸡敬神”一句中，广船，是中国古代江河湖海上常见的三大船型之一，另外两种是福船和沙船。杀鸡敬神，指的老重庆船工的一种习俗。那时，川江行船，尤其是要穿过三峡，非常危险，船工们出行前，都要在码头上杀一只公鸡敬神。 传说，在千厮门码头边，有一根已经不知道年份的大木桩，木桩桩上面，缠着一根系船的草绳。船工出行前，杀鸡敬神后，要用鸡血把鸡毛粘在这木桩上。时间长了，这木桩浑身粘满鸡血鸡毛，再也粘不下了，船工们就把鸡毛粘在旁边的土地神像上。慢慢，这土地像也糊满鸡血鸡毛，遂被重庆人亲切地唤着“鸡毛土地”——查老重庆的地图，真有鸡毛土地这个地名（本唱词后面也专门提到鸡毛土地。重庆城土地庙特别多，还有风流土地、总土地等大量有关传说）。 而这木桩上的那根草绳，粘的鸡血鸡毛多了，日久成精。一日，狂风大作，这草绳终于化为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烂草精，脱身而去，栖身在磁器口上面、大竹林对面的礁石堆里兴风作浪，祸害过路船只，直到重庆传说中经常出现的著名道长鲁一冲先生路过，才把它收服，镇压在崇因寺后面的一口古井里，由韦驮菩萨看押。 崇因寺紧挨长安寺，旧址在长江索道北站旁边。后来，日本鬼子大轰炸，把长安寺、崇因寺炸毁了。也不知道这烂草精是不是就此跑了出去？ 又传说，当年这烂草精被镇压时，曾问鲁一冲，什么时候可以放它出去。鲁道长答：等夜里打五更就可以放你。从此，重庆城夜里不再打五更。 说完门，唱街景，有圈有点； 挂了一，漏了万，只说有名。 较场坝，有沟道，跑马射箭； 落魂桥，穿杨箭，一箭伤人； 春秋操，绿营军，好不齐整， 众教头，振精神，训练兵丁； 坝周围，谈生意，袖里乾坤； 谈得好，做得成，赚金赚银； 三牌坊，豪商多，数之不尽； 鱼市口，到冬至，要斩犯人； 鼓楼街，设漏壶，时辰极准； 午时炮，一声响，全城听闻； 黉学街，县文庙，书声琅琅； 头悬梁，锥刺股，只为功名； 状元桥，冯与蒲，魁甲金殿； 大宋朝，巴县城，只这两名。 桥上头，卖绉绫，还卖绸缎； 东升楼，紧挨到，二府衙门； 木牌坊，卖毡樱，又卖毡帽； 道门口，脂粉铺，专卖女人； 陕西街，上中下，繁华得很； 大字号，大买主，票号兑存。 过街楼，小蒸笼，又耙又滚； 蒸羊肉，烧肥肠，曲酒醉人； 朝天驿，来的客，非官即贵； 接圣街，大钱庄，纸换金银； 1、“春秋操，绿营军”，这句话透露了本唱词的年代。绿营是清军的编制。 2、“状元桥”一句，值得商榷。在很多地方，旧时都有文庙，文庙前有泮池，泮池上有小桥一座。此桥，常被称为状元桥，讨口彩而已，并非实指。 重庆传言有冯时行、蒲国宝两名宋朝状元，本人认为，这其实是误传。宋朝状元名录中，并无这两位名字，不但不是状元，连前三甲都不是。《水煮重庆》书中专门有一篇文章“重庆历史上真有两名状元吗”，读者朋友可以参看。  九开八闭 城门旧巷 呕心力作 视角独特 水煮重庆 特别推荐 作者：李正权 售书广告插入，敬请读者谅解 3、过街楼，在现在朝天门往小什字方向不远处，过去的港口大楼背后，其实就是一座古时候的人行天桥，带风雨廊桥，全实木卯榫结构。如果现在还在，该多么漂亮！不过，就算保留到现在，估计也得被那怪求难看的“朝天扬帆”给拆了——厚重的历史，往往会输给GDP。 沙井湾，盐井坡，乌龟眼睛； 长安寺，打五更，不得安宁； 三元庙，不撞钟，只能敲磬； 西湖池，有一坨，太湖石奇； 千厮门，有土地，鸡毛贴紧； 点香烛，求保佑，多是船民； 木匠街，卖铜器，也卖冬笋； 新街口，针线铺，彩线头绳； 打铜街，手艺人，制锅铸鼎； 小酒杯，大脸盆，啥都得行； 崇因寺，第一山，有眼古井； 水井中，关得有，烂谷草精； 望龙门，望的是，龙门小浩； 后伺坡，看得见，大河半城； 大梁子，裁缝铺，皮衣冬帽； 神仙口，银匠铺，专包赤金； 泰子斋，点心好，各式糕饼； 转过弯，就是那，中营衙门； 米花街，卖布匹，都是捆捆， 船运来，马驮去，批发乡邻。 1、“乌龟眼睛”一句，是说这两个地方，过去有两口井，正好是重庆城的“乌龟眼睛”。古人认为，重庆的渝中半岛，很像伸出来的乌龟脑袋（这话怎么看都有点不太雅驯。所以，后来重庆人干脆不说渝中半岛像乌龟脑袋，而说像鹅头）。这两口井，就是乌龟的两个眼睛。 2、“长安寺，打五更”这句，对应的就是烂谷草精的传说。后面的崇因寺，紧挨长安寺。有人说，崇因寺就是长安寺，我觉得不太可能，否则，本唱词不应该既有长安寺，又有崇因寺，可见这是两个地方。 3、泰子斋，是老重庆的一家著名点心铺。那时候，重庆较场口一带的糕点铺，多是回民经营。重庆各地的点心甜品铺，店名都带一个斋字，主营杂糖、蜜饯和川帮或苏帮糕点。 走大街，穿小巷，店铺挨近； 难的是，坡坎多，道路不平。 道冠井，水甘甜，泡茶品味； 总土地，掌管的，全是矮神。 关爷庙，偃月刀，生铁铸成； 桂花街，杨柳街，街窄难行； 都邮街，分上下，街长得很； 广南货，花色多，人在挤人； 华光庙，一座楼，风光得很； 会仙桥，走三步，通城有名； 治平寺，罗汉寺，挨得很近； 罗汉堂，塑佛像，五百来尊； 药王庙，众病家，求药治病； 筷子街，种类全，价钱相因； 东岳庙，织绫子，机声阵阵； 十王殿，供的是，十殿阎君； 大阳沟，菜市场，菜多得很； 可就是，地面脏，多不干净； 府文庙，祀木主，圣人孔子； 夫子池，人称是，学宫衙门； 魁星楼，鬼踢斗，掌管文运； 秀才郎，盼的是，金榜题名； 石板坡，神仙洞，清静得很； 香水桥，一条沟，直通河心； 九尺坎，本就有，千年古景； 炮台上，架的是，铁炮将军； 洪崖洞，三伏天，凉快得很； 三教堂，嫩豆花，远近闻名； 大井湾，小井湾，打有水井； 扶桑坝，地势宽，扎过军营； 五福宫，山顶上，全城望尽； 天官府，明太师，蹇义出名； 骡马店，栈房多，赶马蓉城； 莲花池，有一座，巴蔓子坟。 佛图关，咽喉地，上省路径； 夜雨寺，香火旺，求签敬神； 真武山，铁桅杆，永镇巴郡； 老君洞，供的是，太上老君； 觉林寺，报恩塔，有求必应； 慈云寺，僧与尼，同念佛经； 弹子石，玄坛庙，江边看景； 龙门浩，塔子梁，舀鱼搬罾； 水中市，山中城，景说不尽， 大小河，围到起，雄壮山城。 1、“总土地”一句，是说重庆众多土地庙中，有个最大的土地庙，总管全城土地神。总土地，在过去的杨柳街（现在中华路靠近新华路那一段）旁一小巷。 这里也有个传说。此处有一富人，其老婆怀疑丫鬟偷她的金钗，暴打丫鬟。丫鬟愤而出走，晚上不敢回家，就蜷曲身子睡在路边土地庙里——重庆土地庙特别多。据说土地神很矮小，民间戏称矮神，所以土地庙也往往很小，仅可容身，老重庆各个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丫鬟梦中见很多矮神在这里集合，其中一位给领导告状，说富人老婆的金钗其实是被老鼠偷走的，被老鼠藏在某处。丫鬟梦醒后，回去，果然发现金钗所在。从此，重庆全城传说，此处为重庆总土地所在之处，故命名为“总土地”，后来更名至诚巷，又更名自力巷。 大革命时期，重庆有两个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杨闇公他们的左派省党部在莲花池，石青阳等人又在总土地成立了一个右派省党部，两个省党部经常打口水仗，甚至相互大打出手。 2、“会仙桥”一句，指当年会仙桥是一个非常短的小桥，上三步下三步，而且桥宽也刚刚三步，是以得名。会仙二字，指曾有人在此桥上遇见八仙（一说遇见铁拐李等两位）。 3、三教堂，并不是教堂，而是现在的能仁寺，在八一路上。这是一个尼姑庵，至今犹存。她家的豆花当年很有名，可惜现在没有了。后来此庙开有茶楼，我曾去喝过茶。 4、“扶桑坝”，这个地名宋朝就有。当年抗元时，固守重庆的知府、抗元名将张珏曾从此处冲出去，试图突围，可惜被元军打了回来。扶桑坝，有说就是现在东水门长江大桥的桥墩下面。 5、“真武山”的铁桅杆一直是一个谜，为什么几百年前，就在这山上立一个铁桅杆？我怀疑，这很可能是陕西移民的一个宗教习俗。不少资料显示，当年陕西移民有在家门口立铁桅杆的传统。重庆十八梯那里，曾经有个韩家大院。韩家就是陕西移民，后来做了清朝的重庆军区司令（提督），就在十八梯修了大院，大院门口立了两根铁桅杆，这里后来叫“双桅子巷”。 6、“龙门浩，塔子梁”，这里又有一个小故事，即著名的“三塔不见面，一塔水中间”。很多人知道“三塔不见面”，却不知道，三塔的中间那一塔，就是龙门浩江边一块礁石石梁上的小塔（这个石梁，就叫塔子梁），据说这塔由鹅卵石砌成，涨水季节，全塔会被水淹。另外两塔，一塔就是南岸黄桷垭上的文峰塔，另一塔，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江北溉澜溪塔子山上的白塔，也叫文峰塔，另说是湖广会馆旁边的一座塔，此塔早已消失。 ———————— 这首唱词，不管它是鼓词，还是竹琴、荷叶，文中透露出的信息，表明了它的时代：清朝。 这也是目前最早发现的，对重庆城进行全景描述的民间文本。 特推荐喜欢重庆的朋友们收藏。篇幅有限，不能对此唱词逐句、逐词注解，难免挂一漏万，敬请朋友们原谅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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