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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琥珀屋(1)

 昵称45982752 2019-12-14

——《龙族》俄罗斯采风行记

此前我没有来过俄罗斯,关于它的印象都是从各路文学作品和电影里来的。

西伯利亚一望无际的高原、矗立在风雪中的花岗岩建筑,高处悬挂着斑驳的大理石五角星,静静的顿河,草原上叱咤来往的哥萨克人。

根据这些模糊的印象,我写了《龙族》里的不少篇章,但照猫画虎,总不真切。

于是我酝酿着要亲眼看一下真正的俄罗斯,恰好人民文学出版社有个和俄罗斯合作的出版计划,于是得以顺利成行。

因为是采风之旅,本身并无明确的目的,所以这篇游记并未预设主题,我估计要花几次连载来呈现一个漫游者眼里的俄国,或者,我的俄国。

01

莫斯科是我的第一站。

俄航的飞行员并未展示传说中拔地而起垂直升空的神技,小麦色皮肤的空乘们也并非个个美貌如花,但她们委实称得上是亲切体贴。虽然来自战斗民族,但并无美国航空公司大妈们的霸气。航程平安一觉而过,醒来的时候,莫斯科已在下方,飞机的影子投在深绿色的森林上。

从俯瞰它的那一刻起我就有点喜欢它了,它在莫斯科河畔平缓地展开,被一眼望不到头的树包围,远比我想的温柔宁静。

我猜大多数人都会跟我一样,觉得这座城市坚硬又阴霾,是水泥色的堡垒,天空低低地压着它,整个东欧的风云都在它上空涌动。

这应该归于一种成见,是新闻媒体甚至俄国自己塑造出的强大的自我,可它其实跟任何大城市一样,有酒吧夜店、有红男绿女,街上到处可见花店,无论世界怎么风云变幻,人类只要还能喘气儿总会想办法相爱和生活。

当然跟伦敦或者巴黎相比它仍然是冷峻的,即使天空是纯净透明的蓝,但这座城市仍然给人酷和桀骜的感觉。

我们的导游是位来俄罗斯学习汽车技术的小伙子,跟热情四溢的东南亚导游不同,感觉他也沾染上了这座城市的一些冷峻。

他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禁酒令的,他说因为漫长的冬天,莫斯科每年有几万人死于醉酒。如果他们走出酒吧却在路上滑了一跤或者因为累了躺在雪地上想要休息一会儿,就得明年见了。他们会被冻在厚厚的冰雪下,所以只有等到春天雪化的时候才能为他们收尸。有鉴于此,俄罗斯颁布了严格的禁酒令,晚上十点以后不得售卖酒精类饮料,街头还盖了不少供酒鬼们取暖的小屋。因为酗酒,俄罗斯的女性平均寿命有七十多岁,而男性只有五十九岁。

我想像雪化的时候警察带着黑色的尸体袋驶过街道,把醉死的人们一个个扛上车,他们的呼吸已经停止,面容却像是还停留在那场漫长的大醉中。

这个故事里有一股浓郁的维京气息,苍凉而雄浑,如果醉饮的代价是生命,你是不是还会欢笑着举起酒杯?

我又有种惊悚感,如果我是个俄罗斯男人的话,那么我已经度过了自己2/3的人生,我是应该好好养生,随身的保温杯里泡好枸杞水,一冷就穿秋裤?还是继续喝酒、酒后打熊?

关于俄国人是否酒后会殴打狗熊这件事,一个俄国姑娘曾经以听起来颇为严肃的口吻淡淡地说,你们中国人想得太夸张了,那些都是发生在乡下的事,我们城里人喝醉了不打熊。

另一个笑话是英国猎人们在俄罗斯的森林里遇到了狗熊,落荒而逃,狗熊穷追不舍。路遇两个俄国男人喝着酒野餐,他们便奔向俄国人求助,俄国人不知英国人的来意,二话不说把英国人都给揍趴下了,坐下来继续喝酒聊天,一个对另一个说,亲爱的伊万,英国人可真是一帮娘炮啊,根本不耐打。伊万也点头称是,“就那个穿裘皮大衣的大个子还有点斗志。”

第一餐我们就吃了熊肉饼,分明那是凶猛的大家伙,可不知怎么有种类似吃兔兔的不忍心。

也许只有前生做错了事的狗熊才会托生在俄罗斯吧?它必须在这片炼狱中和维京海盗一般的俄国人对打,用一双毛茸茸的肉掌为自己的熊生打出一条艰难的出路。

餐馆就在红场旁边,眺望出去满眼都是五彩斑斓的洋葱头。

我们的导游把俄式教堂的圆顶称为洋葱头,它们看起来确实也像,有金色的也有彩色的,沙皇们似乎颇为热爱斑斓的色彩,可能为了对抗严寒给人带来的阴郁之气。在这些教堂建成的时候,莫斯科还不是这样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那时候它是用木头搭建的,房屋低矮,房屋之间的间隔颇大,我在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看到了圣瓦里西升天大教堂刚建成时的一幅油画,五彩斑斓的教堂站在荒凉甚至泥泞的莫斯科城里,周围空空荡荡,仿佛海市蜃楼。

俄国人的天性中似乎有着夸炫的一面,当他们手里有黄金和燃料的时候,总是毫不犹豫地把它用在看得到的地方。

我在红场上漫步,左手边是克里姆林宫暗红色的城墙。普京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墙的对面,我能看到它的圆顶。

“克里姆林”在蒙古语中的原意就是“堡垒”,900年前拥有这块土地的大公在这里用木头建造了一座小城堡,从此开启了莫斯科的历史。它经过一代一代地改造,每一代的统治者都像攒宝石那样把更精美的建筑物堆积在克里姆林宫的宫墙内外,把它建成了俄罗斯的建筑宝库,然后往它的教堂和珍宝馆里成吨成吨地塞进黄金和宝石。

连苏共的领导人们也未能免俗,他们用俄罗斯产的紫金(一种天然的金合金,金元素的含量大约是50%)和乌拉尔山特产的红宝石(其实是红色尖晶石,但在古代君主们很难区分红色刚玉和红色尖晶石,它们都被称作红宝石,英皇皇冠上的黑太子红宝石和沙皇皇冠上那颗重达300多克拉的红宝石都是红色尖晶石)制造了五个重达一吨的红色五角星(是的你没有看错,那些重达一吨的大家伙真的是用金和天然红宝石做出来的),内置5000瓦照明,把它们安装在克里姆林宫宫墙上五座塔楼的最高处,夜幕中它们就会亮起并且旋转,身在莫斯科的每个角落,你都能被它们的宝光照亮。

克里姆林宫的对面是古姆购物中心,一座哥特式的精致建筑。它竟然曾是一座纺织厂,我真的是很难想像什么样的纺织品需要在这么精美的建筑物里制造。

我的背后是圣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它有九个彩色的洋葱头。据说洋葱头的数目决定了一座俄式教堂的级别,九个洋葱头是最高级别,足见它的地位显赫,但与其说它透着宗教的神圣感,更像童话故事里的糖果屋,还是因为那些五颜六色的洋葱头。意大利籍的建筑师们(沙皇们很乐意从欧洲各国雇佣优秀的匠人和艺术家)千里迢迢赶来莫斯科修建了这个教堂,在它落成之日,伊凡雷帝举办了隆重的庆祝会。雷帝询问建筑师们,如果提供足够的钱,他们能否再造出一座一模一样的教堂来。建筑师们大概是以为金主要接着下单,立刻表示没有问题他们做得到,但是伊凡雷帝命人挖出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以免可以比肩的教堂出现在世界上。

前方则是莫斯科大学的旧址,朱红色的外墙,两侧塔楼高耸,雄浑,更像庄园的主建筑或者官邸。200年以前这座俄罗斯最高学府在这座建筑物里设立,云集了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契科夫、赫尔岑和康定斯基曾在这里就读。

我一度非常着迷于这种完全建在一座建筑物里的大学,学生们足不出户地流动在不同的教室和实验室之间,抱着书的男孩女孩们擦肩而过,偷偷地回眸,数不清的回廊和数不清的门,每扇门背后都可能坐着一位宗师。那是藏满知识的迷宫,像是武侠小说里少林寺的藏经阁,也像是会发生神秘故事的地方。如今那里已经是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了。

事实上红场本身就像是一座博物馆,站在红场上,无论你往哪个方向望去,都能看到建筑史上的某件杰作。建筑师们早已不在人间,但他们的作品仍如丰碑矗立。

(本文图片摄影师:三月记忆--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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