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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农场生活

 草根随笔 2019-12-15
我高中毕业,是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被分配到了隶属于上海的江苏盐城大丰农场,接到通知书后还很兴奋,终于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了。一点也没有想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艰辛,老天爱开玩笑,第一次登上渡船就下了马威,整个江面大雾弥漫。
 
 
原算计着迷糊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能到达南通港,可早上醒来,船还在原地刚刚启航,在江上漂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才到。

到达南通,又上了长途汽车,第三天农场总算到了,刚踏上社会的学生,旅途疲劳还没有过去,又被装上没有座位的卡车、迎风扑鼻的土香味抵御不了疲劳,半小时后运到了最终的分场第九连队。简单几分钟的欢迎仪式过后,四周打量,火热的心凉了不少。

我们的“住房”是一排用芦苇搭建的草棚,整个连队共有3排草棚,每排4个房间,草棚四周是空荡荡的荒地,草棚后面芦苇一望无际,在知青未来之前这里是海滩盐碱地。几周后知道,我们左边有一个上海劳改农场,知青就是来开荒的。

进入“房间”,每间有六个上下铺的单人床,我们有8个新同学安排入住,其余3个是去年分到连队的上一届老员工。除了床,再也没有其它柜子啥的,我们的生活洗漱、穿衣吃饭等生活用品全部塞在床底。

草棚门前芦苇去年已经被上届老大哥老大姐割去,现在全是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土地。

分配好床铺就自己安排整理生活必需品,到午夜整理结束,下半夜休息,第二天大清早连队就安排生活基础设施建设—挑砖,在门口地面到“马路”和“食堂”的必经之路铺上砖块,方便今后生活出行,免得雨天泥土和鞋底鞋面沾亲带故混在一起。

我生的瘦小,出生先天不足多病多难,家里虽不富贵但父母让我干的都是力所能及的轻活,从未干过重活,归类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族。属于先天不足的“最轻量级队友”,在连队里排名倒数第一,粮票分配也是与学生一般的最少一档,每月29.5斤。

配合我们挑砖男生的是与我们同一届的女生,她们比我们早到十天,算是“师姐”了。师姐看我瘦小、又是第一天干活,给予了充分照顾,两个畚箕里每边只放了三块砖,是其他同学的五分之二。就这样走路还一扭一扭的特难看和好笑,第二天肩膀酸痛,一周之后才慢慢的习惯,酸痛也消失了。

在初到农场的前半年,可能水土不服,又可能是身体底子太差,我发了三次高烧,是连队经常病假的病号员工。

半年之后,或许是经过了锻炼,又或许是水土不服已经甘拜下风认输,半年之后疾病与我再也无缘,彻底摆脱了“病号”的称呼,与连队其他员工一样,开始正常劳动休息。

那年老天似乎与我们过不去,因为农场是海滩边的盐碱地,尚处于开荒阶段,没有产出,原本农场工人的开门七件事、生活物品都是上海通过水运到达农场,在“开荒队员”到达之后忽然干旱来临,江河水位降低无法运输,连队号召我们发扬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自力更生,于是我们日常生活的菜肴创造了很多连续:连续一个月顿顿喝酱油汤、连续一个月顿顿清水卷心菜、连续一个月顿顿吃面疙瘩,最美味的连续一个月是顿顿吃番茄炒蛋!记住,是连续的吃,是顿顿吃的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农场领导采用了愚民政策,干旱水位降低,水运不成可以换陆路运输啊,那时一方面刚出学校,第二方面也没有多想,人都很单纯,领导说啥就是啥,不会错。

夏天种植水稻季节,凌晨三点钟起床早早开工迎着月光插秧,避开中午毒日当头,下午四点以后继续开工,八点钟后看不清就收工回家。农忙如此,农闲也没有闲着,农活没有时就开荒改善驻地生活条件,割芦苇、开鱼塘、挖水沟,种植苜蓿、蚕豆等改善盐碱地的土质,附带还要养猪种菜。

那时代农场虽然劳动很是艰辛忙活,除了基本建设,农活都是工人与领导斗智斗勇的无用功。

种植水稻是最囧之事,开工前先开誓师大会,各排喊口号,谁的泡沫吹的大谁就是先进,我们有两个生产排,排长是当地农民,不要认为农民淳朴,我们的排长遗风深刻难忘,誓师大会变成了产量拍卖会,产量越报越高,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从每亩一百斤一次一次提高到每亩五百斤甚至八百斤都喊出来了,要知道我们这里是盐碱地啊,改良土地没有结束,科学说法是颗粒无收的。而第二年的实际效果就是颗粒无收,不但知青起早贪黑白白忙活,还浪费瞎了那些稻种。

种蚕豆也是瞎忙活,明明知道不会有收成,可是这是任务,必须完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第一批种子下来,乐坏了一批馋猫,竟然把种子炒熟满足口舌之欲。第二批种子到了,领导“吸取教训”把豆种放上农药搅拌之后下发。

吃是吃不成了,几个老员工到了地里出工不出力的玩耍半天、再挖一个坑后把发下的种子一股脑儿倒了下去,泥土一盖谁都假装不知道。

11月底寒冷刺骨的低温,我们割芦苇却是汗水湿身,队里仅有几个暖瓶的热水是女生的专利,与男生无缘。浑身是汗水和泥水的结合又非洗不可,所以男生必须跳进河里洗澡。12月份割芦苇突遭大雨无处躲避,只能淋雨继续收割。我曾经被断头芦苇扎进脚底,草草包扎后一瘸一瘸发扬“轻伤不下火线”的“硬骨头”精神,这些犹如电视剧里特种兵在训练,小年轻听到十有八九以为我在吹牛。

生活虽然艰苦,但人的精神却很乐观,玩笑、恶作剧时有发生,苦中作乐,有个七五届老员工,挖沟时竟然把安眠药放在工友暖壶里,工友口渴喝水之后,挖着挖着两眼一闭睡着了。

此人哈哈大笑,但“乐极生悲”,事情败露,领导处罚简单有效:睡觉员工继续休息,没有完成的挖沟任务有恶作剧者顶替完成,其它工友晚饭前断断续续完工回“家”,恶作剧者挖到半夜总算完成。

没有娱乐的知青经常会没事找事苦中作乐,有时五六个人会“偷”一条水泥船“摆渡”到对面连队偷挖吃的,发现有“抓贼”动静又呼啦一下全部回来,看看战利品是二个加起来大约半斤左右的红薯。

农场的老鼠又大又有“礼貌”和“纪律”,有一次我得开沟比赛第一。为了庆祝,同室工友一起喝酒,那一次我终身难忘。

第一次喝的醉醺醺的我在床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半夜撩开帐纱睁眼一看,惊呆了,七八个老鼠团团围坐在我们吃剩的一堆食物垃圾前。如果有照相机拍下,放到现在摄影特等奖非我莫属。可惜身边啥都没有,看到有人在“偷偷观察”,几个老鼠一哄而散,虽然没有留下影像但也绝对大饱眼福。

说到老鼠,我们曾经抓了五六个老鼠,问问同室敢不敢吃,个个都说敢做天下先,吃。等到剥皮洗净烧成一锅“美味鼠汤”后,没有人敢伸第一筷,全部成了“缩头乌龟”,只能倒掉肥了田地。

前人在我们草棚不远处开有一条人工河,老员工说他们初到时可以拉网捕到很多鱼,新员工岂能错过,几个人费心费神的一身汗水拉上来一网的是一小堆小毛鱼,尽管心有不甘,但馋嘴的欲望战胜汗水,最后几个人还是把这一小堆毛鱼滚水里烫烫后给彻底消灭。

经过二年时间的锻炼,我的肩膀压力从肩不能挑、六块砖的重量挑十几米开始,提高到九十六块砖一口气可跑一公里,整整提高了十六倍!在开排沟比赛中以连队最轻量级的体重,打败了最重量级的工友,夺得了冠军。

什么都是靠自己白手起家,从第一天到连队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起步,工友素质也从偷工减料与领导斗智斗勇开始转变。

二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态鱼塘、养殖场,开好了排水沟、小运河,还有自己的菜地。总之,基本生态建设全部完成,再来个天灾遇到我们也只能干瞪眼,因为我们已经达到了自给自足的生产水平。

我相信了人定胜天不单单是一句口号。

二年后改革开放允许回沪顶替,我来到了上海国有企业开始新的征程,而我们的辛苦没有浪费,有新疆回沪(农场也属于上海)的老人接棒继续生活,不管美好生活有谁享用,农场短短二年的经历让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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