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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话瘾史:鸦片系列

 网洛书城 2019-12-15

罂粟(the opium poppy),学名Papaver somniferum,来自希腊文poppy(罂粟),拉丁文sleep inducing(睡眠诱导),5000多年前就已广为人知。罂粟花是一种薄如纸的小花,呈白色、红色、粉色或是紫色,花瓣极易被风吹落。但不要被它的纤弱欺骗:罂粟的力量不在它美丽的花朵中,而在花开之后留下的装满麻醉剂的坚硬果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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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罂粟花

大约公元前3400年,苏美尔人将罂粟称作Hul Gil,意思是“令人快乐的植物”。2000年后,鸦片传遍了北美、欧洲和中东。据说,将其与甘草或香树脂混合能治愈一切。在古埃及,传说伊西斯女神给太阳神拉服用鸦片,来治疗他的头疼。神也会头疼,是不是?

在古希腊,神的画像经常被描绘成手中拿着罂粟花,或是头戴罂粟花冠。鸦片与很多提供各种甜美慰藉的神都有关系:尼克斯(司夜女神)、修普诺斯(睡眠之神)、塔纳托斯(死亡之神)、墨菲斯(睡梦之神)。

公元前4世纪,希波克拉底留意到其危险性,推荐在用于治疗睡眠、止血、止痛或是治疗女性疾病的时候,要谨慎使用。荷马描写了一种名叫“忘忧药”的药物,极有可能是以鸦片为原型的。在《荷马史诗》中,海伦将这种药送给忒勒马科斯,用以引发健忘。毒芹和鸦片被用在一种致命药剂中,用来处决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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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罂粟花和果荚,图中的横切面显示乳汁管里充满了鸦片

公元2世纪的盖伦,尤其喜欢将鸦片当作药物。他觉得鸦片可以治疗眩晕、耳聋、癫痫、中风、视力不佳、肾结石、麻风病……甚至,差不多所有疾病。

公元10世纪,阿维森纳写了一篇关于鸦片的论文,分析其有益之处。他在《医典》一书中说得非常明白——鸦片有助于治疗痛风、慢性腹泻,能令失眠者入睡。就最后一条功用来说,鸦片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安眠药。他甚至认为它有助于控制失控的性欲:“受性欲高涨困扰的病人,理论上可以使用鸦片类药物。”

阿维森纳警告读者,他观察到了鸦片毒性会引发的一些症状——呼吸困难,瘙痒,意识不清。很容易让人想到,没有关于剂量和生产过程的管理控制,过量使用鸦片的现象并非罕见的事情,因此阿维森纳才会提出警告。

不过,讽刺的是,他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有文献记录的死于鸦片服用过量的人。据说,他患有疝气,仆人为了偷他的东西,加大了他的药物剂量。对了,他在那段时间还有点纵欲过度(降低性欲的理论对他自己来说有点太多余了)。没多久,他就死了(友情提示:疝气加上纵欲过度以及鸦片,可以杀死你,可能还有更糟糕的死法)。

婴儿的哭泣对耳朵来说真是一种折磨。特别是,当你是一个100年前劳累过度的保姆,要同时照顾十个孩子;或是家中的长女,要照看几个小弟妹;又或是一个精疲力竭的妈妈,可能过不了多久又会多一个孩子需要照顾。当然,婴儿的那些哭泣传达了一些信息,可能是饿了,可能是冻着了,也可能是腹绞痛或是牙疼。一双手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只是他们哭得太大声了,那简直是噪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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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劳累一天,孩子们安然入睡,真是令人欣喜若狂

于是,你可能用得着温斯洛太太平静糖浆、戈弗雷氏甘露、杰恩氏顺气膏,或是达菲氏万能药。这些东西里面都包含吗啡或鸦片,全都能让宝宝们立刻入睡,或是丧命。

你可能会觉得恐怖,不过,给吵闹的婴儿下药是几千年来的传统做法。《埃伯斯伯比书》中说,用罂粟种子混合黄蜂粪便可以令哭泣的孩子安静下来。7世纪的医生兼哲学家阿维森纳推荐了一种用罂粟、茴香和茴芹的种子配制的药。

从15世纪初一直到20世纪,医学教材中都推荐了各种包含鸦片和吗啡的配方,用来治疗失眠和牙痛。如果婴儿不想断奶,美国开国元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有一套理论。他推荐了“一点低度白葡萄酒乳清、稀释的白兰地潘趣酒,或是一两茶匙罂粟糖浆,来防止持续不停或是偶发的哭泣,直到婴儿忘记母亲的乳房”。

这样的问题随处可见。在19世纪晚期的爱丁堡,查尔斯·罗斯记录到,保姆们动不动就会给自己负责照顾的孩子吃药,或是自己吃药。“保姆自己经常小酌一杯,或是服用鸦片,而这样的恶习又影响了奶水,或者直接给孩子吃药”。的确,孩子睡着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经常吃东西,而且他们患上任何疾病,也都只能被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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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鸦片,可怜的孩子的保姆

因此,这些保姆并不能赢得任何育儿奖章。不过,她们都参与了深度开发鸦片的古老传统。服用鸦片之后半小时内,你就会感到飘飘欲仙,昏昏欲睡,甚至无比剧烈的痛苦也会因麻木而感觉不到。听起来很美妙,是不是?再来听听它的副作用吧:皮肤瘙痒、便秘、恶心、极其危险的呼吸减缓,还有严重上瘾,甚至死亡。

15世纪,鸦片在欧洲迅速传播,全都是帕拉塞尔苏斯的“功劳”。这位知名的医生还发明了鸦片酊。他号称这种能起死回生的药“比所有的英雄药剂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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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帕拉塞尔苏斯——鸦片酊的发明者

帕拉塞尔苏斯的鸦片酊(laudanum,源自拉丁文laudare,意为“值得夸赞”)是包含25%鸦片的混合物,另外还有干尸、牛的胃结石、天仙子(一种具有镇静和致幻作用的植物)、琥珀、珊瑚、珍珠、麝香、油脂、牡鹿的骨头、独角兽的角。一些处方中还包含青蛙脚掌,而另外一些药方中包含了橙汁、肉桂、丁香、龙涎香和藏红花。

基本上,它主要就是鸦片混合了一大堆昂贵的废物。就其本质来说,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善。它能起死回生吗?当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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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鸦片酊

17世纪,托马斯·希德尼汉大力推广独家配制的鸦片酊,其中没有包含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物,而是加入了一种关键物质:酒精。它被宣传可以用来治疗黑死病。不幸的是,它只能在疾病无情地杀死病患的过程中令病患感觉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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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则内含樱桃树皮、酒精和鸦片的药膏广告

这个时候,鸦片成为畅销全球的商品。19世纪爆发了两次鸦片战争,成千上万百姓陷入烟瘾、贸易顺差等问题将中国裹挟到一场权力的游戏中,导致香港从属英国长达150余年。鸦片馆全球开花,固态鸦片做成的大烟是中国鸦片生意常见的供销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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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抽鸦片烟的工具

但在西方,占据市场大份额的还是液态的鸦片酊。尽管没有直接服用鸦片“有效”,但这种衍生药物更为强劲,味道也更好。添加的酒精可以起到兴奋的作用。很多医生都推销这种药品,而且无须处方就能买到,并在家中使用,根本不需要去鸦片馆。

不可避免的是,如此便宜的药物一路上都伴随着上瘾的阴影。1821年出版的《一个英国鸦片吸食者的自白》一书中,作者托马斯·德·昆西用诗意的语言描绘了自己对鸦片酊的上瘾:“我似乎每个晚上都要陷入裂缝和没有阳光的深渊……最后沦陷到彻底的黑暗中,一种自杀式的绝望。”

上瘾并不是玩笑。18世纪的多佛粉(一种止痛发汗的粉剂药物),就是一种包含了鸦片、吐根、甘草、硝石和硫酸酒石的药剂。在治疗感冒发烧的过程中,其有效剂量为70格令。托马斯·多佛是这样说的:“有些药剂师会希望他们的病人在冒险尝试这么大的剂量之前能写好遗嘱。”


  弗莱德里克·威廉·亚当·泽尔蒂纳首次从罂粟果荚中的胶质物和蜡状物中提取出吗啡时年仅21岁。那是1806年,他甚至没有受过化学方面的专业训练,只是从16岁起就给一位药剂师做学徒。虽然设备简陋,但他坚持不懈。因为鸦片具有催眠效果,他将自己新发现的这种化合物叫作“催眠原理”(principium somniferum)。然后,他以古希腊睡梦之神墨菲斯(Morpheus)的名字来命名这种物质(吗啡,morp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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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罂粟果荚    之前,他将不太纯净的提取物用在了随便抓来的狗以及误入他实验室的一只老鼠身上。这一次,他用在了自己和其他几个十几岁的男孩身上。他写道:“在三个年轻人身上的结果迅速而显着,表现为疲倦,严重的昏迷,接近于彻底晕倒……我则进入了如梦似幻的状态。”由于害怕沉醉其中,他让所有人通过喝醋将吗啡全吐了出来,然而有些人迷幻的感觉依然持续了好几天。    泽尔蒂纳得出结论,这种提取物确实是令鸦片更为“诱人”的物质。社会总是期待更强更纯的东西,吗啡迅速得到推广。威廉·奥斯勒爵士,现代药物学的开拓者之一,称吗啡是“神自己的药”。不得不再提一次神和他们的头疼。不过爵士的意思可能是说,这对人来说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发明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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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罂粟果实    19世纪,放血、排毒、水蛭、灌肠等疗法依然盛行,但医生们发现吗啡更加温柔。从此之后,吗啡和鸦片都将在药物学的课本中占据重要一页,被医生推荐用于缓解疼痛和腹泻这样的疾病。霍乱和痢疾真该感谢鸦片,因为和鸦片一比,它们杀死的人要少得多。但是这两种药也被用来治疗所有让人不舒服的疾病,被蛇咬、狂犬病、破伤风、溃疡、糖尿病、中毒、抑郁和其他精神疾病,全都能被“治愈”。医生和他们的病人从吗啡中寻找到了一种非常有效的安慰剂。    在南北战争期间,鸦片和吗啡被大量使用,用于治疗痢疾和其他严重的战场损伤,但也导致上瘾成性(因人数太多,鸦片上瘾当时赢得了“士兵病”或“军队病”的花名)。邦联的军医纳森·梅杰少校骑在马上,会把吗啡倒在戴着手套的手中,让士兵们舔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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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士兵    19世纪50年代,就在我们认为鸦片已经实现了最有效、最容易获取的形式时,亚历山大·伍德发明了现代的皮下注射器。注射吗啡药效更强,所需剂量也大大地减少。结果,皮下注射吗啡变得更加广泛,特别是在中上阶层,因为吗啡、注射器、针等设备非常昂贵。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吗啡成瘾。这一“奇迹般的发明”,也成了黑暗疾病传播的座驾。    人类希望能改变自然的本能,以及寻找下一个更好或更可怕东西的本能,从来都未停止。继鸦片和吗啡之后,在火箭(13世纪)与电子邮件出现(1971年)之间的某个时间点,我们发明了一个叫海洛因的怪兽。    1874年,一个名叫查尔斯·罗姆雷·阿德勒·怀特的药剂师制作出了一种新鸦片制剂——二乙酰吗啡。十年之后,一位在拜尔实验室工作的德国化学家海因里希·德莱赛才将这种药物当作领头羊,使其成为拜尔的摇钱树。    拜尔的另一位化学家,菲利克斯·霍夫曼,刚刚“重新发明”了阿司匹林。但德莱赛并不认为阿司匹林有效,他认为它会令心脏“衰弱无力”,所以他在知道二乙酰吗啡已经能人工合成的情况下,让霍夫曼快速炮制出一些,在兔子和青蛙身上试验,并非常谨慎地在拜尔的员工身上尝试。结果,大家都很喜欢。有些人说这物质使他们觉得有力量,有英雄气概(德语heroisch,英语hero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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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电影《加勒比海盗》剧照    人们将其命名为海洛因(heroin)。这种新的缓解疼痛的物质,成为每个人都在寻找的鸦片替代物。人们甚至认为,它的副作用更小,药效更强——几乎是吗啡的8倍。这意味着,海洛因需要使用的剂量更小。谁会抱怨呢?    拜尔实验室将海洛因宣传为一种治疗吗啡成瘾的药物。到了1899年,该公司每年人工合成1吨的海洛因,做成口服药片、药粉、药水以及糖衣含片,行销全球。拜尔称其能治疗肺结核、哮喘、感冒以及各种原因引起的咳嗽。广告兴奋地宣称:“海洛因能提亮肤色、清醒头脑、调节肠胃,真是健康的完美领路者。”    很多医生都以为海洛因没有成瘾性而举杯庆祝。《波士顿医疗期刊》在1900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它有很多胜过吗啡的优点……它不是安眠药”,而且幸运的是,“没有让人上瘾的危险”。但是真相最终还是昂起了它丑陋的头颅。20世纪初,越来越多的期刊报道了海洛因黑暗的成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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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很多人都不知道拜尔公司售卖过海洛因  鸦片药物的衰落和坚持    鸦片的滥用一直持续到20世纪,直到全球决定最终停用。1912年,《海牙国际鸦片公约》承诺对鸦片贸易进行管控。拜尔公司于1913年停止了海洛因的生产。美国紧跟国际步伐,于1914年颁布了《哈里森麻醉品法》,规范了鸦片和古柯(注:一种南美灌木,其叶子可提炼可卡因)产品的进口、销售和分销。    全社会公开使用鸦片药物的时代就此结束。温斯洛太太平静糖浆也不再像牛奶那样容易买到。1924年,美国永久性禁止了海洛因的使用。    不过,有一代人已经上了海洛因的钩,还有更多人在效仿。法律的保护以及处方的严格限制,依然不能阻止鸦片带来的死亡。2015年,美国有3.3万人死于类鸦片制剂,其中半数是因为服用处方止痛药。    像纳洛酮这样的鸦片拮抗药物可以在急救机构之外的很多地方买到,无论有没有处方。但这样的药物治标不治本。全社会与非法药物之间的斗争依然在继续,以及在止痛与致死的副作用之间如何达到危险的平衡。只要大片的罂粟花田依然存在,只要现代医学没有生产出一种更安全的止痛药物,这场战斗就会继续下去。    所以,下一次,当你在超市的货架上看到拜尔的阿司匹林,你应该知道,拜尔公司在发展之初有一段海洛因的黑历史。这种所谓的英雄药物,事实上是药物成瘾世界中的大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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