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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花间挹香 2019-12-16

提到东汉灭亡的原因,无所不为的宦官,牛气冲天的外戚,都是大家所熟知的。还有一类人在东汉灭亡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就是东汉士人。

东汉时儒学盛行,在光武帝、明帝、章帝的倡导下,儒学十分繁荣。当时国家的太学、郡国的学生以及私学的儒生就有十几万人,他们互相推引、互相声援,其中的一些士人更是声望隆重、万人景仰,构成了东汉年间重要的政治与社会势力。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东汉时期士人做官主要有两种途径:公府辟召和地方察举两个途径。

其中地方察举是地方郡国推举孝廉,一般按照郡国的人口数量,每二十万人推举一个。入围的基本条件是年龄在四十岁以上,还要“经明行修”才行。

左曹陈咸荐骏贤父子,经明行修,宜显以厉俗。——《汉书 王吉传》

那么什么叫“经明行修”呢?通晓经学,行为端正。东汉对士人入仕的基本要求一言以蔽之:德才兼备者得。

另一种方式是公府辟召。就是朝廷征召社会名士直接到中央任职,属于破格提拔,这就要求士人要有一个好名声,在那个时代确实出现了很多名士。东汉名士有很多有傲人的品行,如杨震不接受昌邑县令王密的贿赂时,王密说:“你就收下吧,没有人会知道的。”杨震说出了流传千名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没有知道的人呢?”其子杨秉官至太尉,其人清白寡欲,自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和杨震父子类似有节操的真士人,在东汉末年不胜枚举。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事情可以做到极致,但不能做到极端,一旦过了头,就变成了欺世盗名和矫揉造作了。

东汉推崇孝道,上行下效下,天下的孝子贤孙就躲了起来。但带来的却不是社会风气的改善,而是欺世盗名之徒横行于市,其目的就是通过这个方式来获得入仕的机会,正式迈入仕途做官。以高尚的行为来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那么这种行为就不能被称之为高尚,只能称之为娇柔造作。

南阳樊英就是一个例子。很多人说他是真隐士,是问家,但是他却没有被列入《后汉书·儒林列传》也没有被列入《后汉书·隐士列传》中,而是被列入《后汉书·方术列传》中,这是为什么呢?樊英研究的方向是易学,这种学问在东汉时期达到了鼎盛,但在《后汉书》作者范晔生活的年代已经变成了衰学,范睢把樊英列入《儒林传》或《隐士传》都不合时宜。

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后汉书·方术列传》

樊英年前的时候就很有学问,且道德品行突出,因此扬名于世,成名后隐居在壶山的南麓。樊英多次拒绝郡县的征召,甚至“安帝赐策书征之,不赴。”樊英越是这么做,安帝越觉得樊英是和大才,于是安帝一方面给樊英厚礼,另外一方面给郡县的官员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樊英请到京城来,否则一律治罪。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就这样樊英被迫来到了京城,但是樊英声称自己有病不能为官,安帝就安排了太医为他医治,并赐给他羊酒让他调理身体。不久之后,樊英的病好了,于是安帝为他设立了讲坛。在讲坛开幕的时候,安帝安排了皇家车马为樊英作为引导,让内廷尚书亲自陪同,给樊英举办了一次“一家讲坛”。不久有加封樊英为五官中郎将,樊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又“病倒了”,想要辞官回家。安帝不同意,又改任他为光禄大夫。樊英三番四次的推官,安帝特别隆重推崇,樊英的名气越来越大了。但在随后的时政对策中,樊英却表现平平,没什么真知灼见。

无奇谋深策,谈者以为失望。——《后汉书·方术列传》

于是便有了曲高和寡,盛名难负的说法,这在东汉不是一种个例,而是一种现象。

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后汉书·黄琛传》

樊英的问题在于:你要做个真隐士就不要入仕,坚决拒绝就行了;既然出山了就拿出点真知灼见来,这就是所谓的入仕有为。樊英就是表演过了头,真的隐士是不会扬名于外的,扬名于外的不是真隐士。

东汉士人中还有另外一类不矫揉造作,比较务实中庸的人,代表人物是胡广。

胡广是六朝老臣,先后经历了汉安帝、顺帝、冲帝、质帝、桓帝、灵帝,能够在变化莫测的东汉政治舞台上屹立不倒,胡广因此被称为政坛不倒翁。胡广曾经和宦官丁肃结为儿女亲家,对于反宦官的士人来说,这成了他人生的一大污点,尽管丁肃本身是一个廉洁谦谨的人,但因为他是宦官,因此就被出身论定义为败类。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但这位胡广却是做了很多实事的,汉顺帝的内宠太多了,不知道该立那位宠妃为皇后,于是他就突发奇想,让宠妃们抓阄来决定,对于这种荒唐的做法,胡广上书进谏道:“皇后是万人仰望的国母,怎么能用占卜的方式来决定呢?一定要从门第高贵、道德贤淑、品行优良的家族中选出才合适。”因此后来顺帝选择了梁氏为妃,顺帝死后,梁太后临朝,娘家父兄梁妠、梁冀执政。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胡广因为当初支持了梁妠,所以在梁家掌权的时候,胡广自然得到信任和重用。由此胡广就与梁冀家族结下了一层特殊的关,结交权贵也成为胡广的另一宗罪。在司马光组织编撰的《资治通鉴》中对于胡广有如下记录:

练达故事,明解朝章,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然温柔谨悫,常逊言恭色以取媚于时,无忠直之风,天下以此薄之。——《资治通鉴·卷第五十七·汉纪四十九·孝灵皇帝上之下》

胡广为官有三个特点:第一个是识时务。胡广见风使舵和梁氏关系特殊,当初顺帝能够立梁妠为皇后,胡广的谏言功不可没;第二个是胡广数起数落,各方势力都能接纳他,证明他处事圆滑;第三个是不管朝廷谁掌权,胡广都恪尽职守、做好本职工作,做好自己的事。胡广这类人注定了和名士之名无缘,但是他们做实事不求虚名,就算被世人所垢弊,也不忘自己的初心,也算是有为之人。

与胡广形成最明显对比的,是东汉士人的第三种类型:李膺、张俭,号称“党锢名士”。党锢名士因恒、灵帝两代的党锢之祸而得名,所谓党锢,就是把结党的名士禁锢起来,不得做官。党锢之祸起于李膺、张俭,因两人对宦官采取的极端行动,导致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士人的运动。

首先说李膺,这个人在当时的名气大到了什么程度呢?士人如果能够被李膺接见,被称作“登龙门”,身价立码就会提高。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当时宦官张让之弟张朔在担任野王县县令的时候,贪婪残暴、以杀人为乐,他害怕李膺追求,就逃回了京师,躲到了哥哥张让家中避祸。李膺知道后,闯入张让家中,把张朔抓了出来,并立刻处死了张朔。张让找到汉恒帝去哭诉,恒帝把李膺召来,问道:“张朔有罪,但国家有法度,直接抓人并杀之,不合乎国家法度吧?面对汉恒帝的质问,李膺振振有词,他讲了孔子的典故来说明自己杀人而不按照程序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作为司隶校尉,做为国家的执法人员,这种做法是典型的越制。

“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后汉书·党锢列传》

对于李膺这种程序不符合法度,但是惩奸除恶结果正确的行为,恒帝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当然李膺名满天下的名声,也让恒帝对待他的问题十分慎重,李膺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名士利益群体。但恒帝的做法无异于助长了李膺这种做事极端的气焰,终于李膺还是被自己的这种性格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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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膺杀了一个算命的儿子,这一次他又用了非常手段,但是这次却是捅了马蜂窝。术士张成是一个轻狂不羁的人,他推算出将天下大赦,于是他告诉自己的儿子说:“你可以去把仇人杀了,天下大赦你会没事的!”于是他的儿子就去杀人,然后被李膺抓了起来,但不久果然大赦天下,张成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天下大赦了吧,我就不信司隶校尉敢把我儿子怎么样!”李膺听说了张成的话以后十分愤怒,但是不久之后大赦的名单里果然有张成儿子的名字,李膺又一次先斩后奏,不执行大赦天下的命令,匆匆结案,把张成的儿子立刻杀了。这个张成和宦官集团关系莫逆,他还为汉恒帝占卜过,于是宦官们唆使张成的弟子牢脩等上书,控告司隶校尉李膺藐视王法。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后汉书·党锢列传》

汉恒帝大怒,你李膺名气大、脾气倔,我可以容忍你,但是你结党非议朝政,破坏朝廷的纲纪,直接说点:你蔑视皇权,先斩后奏就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于是汉恒帝下诏书在全国范围内抓人,但太尉陈蕃反对,说所抓“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不肯签字。汉恒帝更加愤怒,连太尉也藐视君王,这还了得,直接把李膺下狱,受到株连的人有两百人之多。太尉陈蕃又上书劝谏,汉恒帝以陈蕃用人不当为由,免去了陈蕃的太尉之职。这次事件被称为第一次“党锢之祸”,但相对于第二次而言,汉恒帝手段要柔和的多,受株连的人数也不多。

真正的灾难,是东汉末年的第二次党锢之祸。故事要从外戚和士人领袖合谋诛杀宦官失败开始说起。

永康元年,汉恒帝驾崩,因为没有子嗣,当时十一岁的汉灵帝继位,窦太后垂帘听政。太后之父大将军窦武主政,当初窦妙被立为皇后的时候,陈蕃曾经全力支持,因此窦太后对陈蕃心存感激。窦武有剪除宦官的想法,陈蕃也对宦官不满,因此两个人不谋而合。

窦武:“今台阁近臣,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尚书朱宇、荀绲、刘祐、魏朗、刘矩、尹勋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后汉书·窦何列传》

窦武和陈蕃主持下,大批在第一次党锢之祸中受到株连的名士被启用,并被委以重任,他们在一起摩拳擦掌,商讨着如何剪除宦官,天下士人莫不扬眉吐气。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次年五月发生了日食,也就是天有异象,窦武以此为由奏请诛杀宦官,并先除掉了中常侍管霸、苏康,窦太后觉得事情不可过份,反对诛杀所有宦官,窦武犹豫未决,这给了宦官们反攻倒算的机会。宦官们鼓动汉灵帝出手,说窦太后和大将军窦武、丞相陈蕃准备废除汉灵帝,动用禁军,除掉了窦武、陈蕃等人,李膺也在这次政治事件中被杀了。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真正引发第二次党锢之祸的是名士张俭。这位比李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愤于宦官侯览专权贪渎,采取激烈的手段抓捕侯览的家人,还让人挖开了侯览母亲的坟墓。侯览对于张俭怀恨在心,张俭同乡朱并是个奸诈之人,因被张俭轻视,便在侯览的授意下上书告发张俭。

“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后汉书·党锢列传》

这些人里张俭就是头目,于是朝廷下诏书抓捕相关士人,于是引发了第二次党锢之祸。

“凡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边”,“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后汉书·党锢列传》

对于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很多人对这些东汉的士人十分同情,认为他们拥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敢于和当时权势滔天的宦官做斗争。但是现在看来,士人胸怀的不是天下,而是士人自己的利益。针砭时弊滔滔不绝,应对之策闭口不言。这才是这些士人的真实面目。

东汉灭亡:除宦官和外戚外,另外一个重要因素

首先,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牵连了很多无辜之人受难。就以张俭为例,他逃亡途中因为名气大,很多人庇护他,并因此受到了株连。

“亡命困迫,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汉书·党锢列传》

但这位名士一方面在政治上,对宦官赶尽杀绝,另一方面在经济上,又攫取了大量的经济利益。张俭晚年时生活富裕安逸,这和他为官时的积累有很大关系。政治上反对宦官是一回事,经济上为自己攫取利益是另外一回事。

历史学家余英时曾经说过:“为家族置产的思想,在当时甚为普遍”。

因此,我们无需为东汉士人维护自身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而拔高他们。每个人都代表了各自不同的利益,只是他代表的利益群体涉及的范围不同罢了。很多时候,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矛盾。

其次是党人的激进行为。东汉末年宦官、外戚交替专权,士人既不耻于与其为伍,又要和宦官、外戚争权夺利,因此他们采取了自己的方式。士人主要有两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经济诉求:第一种是利用舆论武器,通过议论时政,批判现有的弊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另外一种是互相抬高,互相吹捧,激扬名声。

最后,士人的做法,除了沽名钓誉、抬高自己的声望之外,对于东汉末年的腐朽政治并没有多大帮助。在王夫之的《读通鉴论》中对于党人有这样的描述:

诸君子与奸人争兴废,而非为君与社稷捐躯命以争存亡乎!击奸之力弱,而一鼓之气易衰,其不敌凶憝而身与国俱毙,无他,舍本攻末而细已甚也”。——王夫之《读通鉴论》

东汉士人们标榜自己的行为是为天下匡扶正义,而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谋求自身的利益罢了,他们舍本逐末,争忠奸而费国事。这种沽名钓誉的行为,不仅不应该歌颂,反而应该被批判。

东汉的灭亡,有外戚宦官之祸,同样也有东汉士人之功。东汉末年的士人沽名钓誉、欺世盗名者众,务实中庸、心怀天下者寡,然世人将前者奉为天下精英,后者贬为可耻之贼,国岂能不亡!

一个人的历史,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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