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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瘾

 新用户86995432 2019-12-16

庆宽老汉有一支十分精致的旱烟袋,翡翠烟嘴,紫铜烟锅,鸡心荷包,一面鸳鸯戏水,一面蝴蝶扶兰。老汉说,这荷包是巧玲她妈未过门时给他绣的。虽然巧玲妈已不在人世十几年了,可他仍然把它带在身上。他说,用这玩意儿吸烟解馋,过瘾。

庆宽老汉忙时吸,闲时也吸;喜时吸,忧时还吸。每当烟锅发出吱吱地叫声,烟云便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浮浮袅袅,腾上空中,聚如云朵,散如花瓣,他就眯着双眼,仔细地品呷着其中的奥妙,飘飘欲仙。

女儿巧玲读过几年书,说吸烟多了伤身体,他不以为然,说:“你爷一辈子不吸烟,没活到六十就死了,咱村的老支书都快七十了,每天吸两包‘大前门’,不还是吸得白白胖胖的!”

庆宽老汉吸不起“大前门”,只能吸旱烟袋。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他赶两头牛在小河湾犁地,歇晌时,就习惯地往腰间摸,不好,烟袋忘在家里了。吸不成烟,心里就空牢牢地不是滋味。猛抬头,见小河北岸不远处有两头牛和一个人也在地头歇息。牛喘着粗气,人蹲着吸烟。那烟云如烧烟炕一样漂浮上空。细看,那人正是巧玲的公爹老木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不妥,巧玲还没过门哩,为了一袋烟过去,未免太下作,见面说点啥呢?可又一想,多日不见,叙叙旧,也是正当理由。于是,他拴紧牲口,便大步向小河边走去。

小河原是一条干河,只有汛期才有水流淌。庆宽老人越河而过。距十几步远他就干咳两声,意在引起对方的注意。老木志正在聚精会神地吞云吐雾,听到咳声,一抬头,见是亲家,不仅惊慌失措,连忙掐灭烟火,把吸剩的一截塞进口袋,才极不自然一笑说:“哟,是庆宽兄弟,在那边犁地呀,吃饭没有?”

庆宽老汉早就把对方的举动看在眼里,已没了烟瘾,却来了愤怒:“喝多了吧,都啥时候了,谁家还没吃饭?”

老木志苦苦一笑:“兄弟,你真会说笑话,这漫地荒野,哪来酒喝?要不,咱们回家坐坐,喝两杯,吸两口……”

手里有还藏起来,回家能有好招待?尖酸,老抠!庆宽老汉以怒作答,哼了一声,悻悻然原道而回了。

回到家里,庆宽老汉狠劲地吸了几袋旱烟,而后便开始骂老木志不近人情,一袋烟都不舍得让他吸。女儿跟着这样的人家能有福享?他让巧玲去老木志家,给他来个一刀两断!

巧玲没去,老木志却来了。当天晚饭后,他提着二斤点心,一兜鸡蛋来向亲家赔礼道歉。庆宽老汉躺在床上装病,不理他。

老木志原意为他一来会两亲相阅,白天的尴尬会烟消云散。没想到亲家会这样倔,任凭他怎样赔笑,都面对墙壁,不理不睬。

老木志有些难堪,向前凑凑,说:“庆宽兄弟,我知道为白天吸烟那事,你还再生我的气。我今晚就是低头认错,负荆请罪来了。”老木志本不想把真相说出,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今天犁地时,我忘了带烟片,烟瘾上来,就在地上抓了一把干豆叶,揉碎卷了一支,点上吸了,可正被你逮住。俺怕丢人,怕你笑话,才没敢让你。没想到会惹你生这么大气。要怪,就怪我贱,我不该犯那贱烟瘾;要怪,就怪我穷,我要有钱买好烟……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巧玲。”老汉说时,已老泪纵流,泣不成声。

“别说了。”庆宽老汉豁然起身,拉拉老木志的手,叫声“亲家”,也掉下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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