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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是怎样化解人生苦难的(1)

 Zhanjh1936 2019-12-17

面对苦难, 苏轼变“地狱”为“天堂”

苏轼,中国文化史上的巨人,其整体成就或者说对中国文化的全面贡献,几乎无人可比。尤其重要的是,通过其文字传达出的人生经验、人生智慧、人生境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后继者人生模式的选择,其深刻、鲜明的程度远非其他文化名人所能比拟。苏轼处理人生的方式,比他在各领域的成就更具有久远的影响。毫无疑问,苏轼的人生模式是体现我们民族文化性格最典型之模式。

苏轼对后世的广泛影响,宽泛地说表现于他一生的所作所为上,择其要者,最突出地表现于他对待苦难的态度,即对苦难的超越上。这是他整个人生历程的一个亮点,是苏轼人生智慧的一个亮点。这一亮点,至今仍照耀着人们面对苦难时的人生之路,仍然深深打动着无数同样面临苦难或并不面临苦难的所有人。

苏轼一生风云激荡大起大落,既辉煌过也落魄过。辉煌时官至翰林学士、礼部兵部尚书,出入宫廷,深受皇家信任与依托;落魄时多次被贬出朝,投诸荒野,九死一生。晚年在总结自己一生经历时他自嘲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三州是他前后被贬流放之地,地理空间上越来越远越来越穷僻荒凉直至海南岛。物质的穷困,环境的恶劣,身体的多病,精神的折磨,这是古代贬官所遇到的普遍考验。

面对这一考验,历史上多少仁人志士都感到难以忍受。如,屈原疾痛惨怛,投江自杀;贾谊悲切哀伤抑郁而死;韩愈表示悔罪,泣求皇帝哀而怜之;柳宗元疾病缠身心情凄恻精神颓丧,47岁死于任所;元稹悲苦不能自持,自比“丧家狗”和“失水鱼”;白居易在贬所哀怨自怜,在《琵琶行》中借色衰失宠之歌女而抒写天涯沦落之恨:“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参见张惠民、张进:《士气文心:苏轼文化人格与文艺思想》第161—16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然而苏轼却傲然挺过来了,苏轼在岭海蛮荒之地谪居七年。他两度贬谪十数年,一改屈贾怨愤、韩柳戚嗟、元白悲泣之心态,善于化解心中之幽怨牢落,坦然面对忧患,顽强地生存下来。

苏轼在苦难中不但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还生存得积极乐观有价值。贬黄时期,他不愿浪费时间,而是认真读书,同时致力于研究儒家经典著作,有《易传》九卷、《论语说》五卷流传后世;他于东坡开荒种田,自己养活自己;他游山玩水钓鱼采药与渔樵交往自得其乐,并且写下了永载史册的《赤壁怀古》等不朽作品;更难能可贵的是无论被贬到哪里,他都不忘以戴“罪”之身关心民生疾苦,尽量利用自己的影响和能量造福于当地人民。总之,“苏轼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非凡的自信和本领,把‘地狱’变成‘天堂’。”(王水照、崔铭著《苏轼传——智者在苦难中的超越》第571页,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

把“地狱”变成“天堂”,这句精彩的概括道出了苏轼超越苦难的卓越能力,这是一种超越常人的精神能力,令后人无不敬仰和倾慕。那么苏轼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做到这一点的呢?

把“地狱”变成“天堂”,这句精彩的概括道出了苏轼超越苦难的卓越能力,这是一种超越常人的精神能力,令后人无不敬仰和倾慕。那么苏轼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做到这一点的呢?

对此,历来的苏轼研究者已做出了多方面的深入探讨。代表性著作如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时代出版社,1988);王水照、崔铭合著《苏轼传——智者在苦难中的超越》(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王水照、朱刚合著《苏轼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张惠民、张进合著《士气文心:苏轼文化人格与文艺思想》(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等。研究者认为,苏轼的精神世界极为丰富,支撑他战胜苦难、超越苦难的精神因素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方面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在世界观、人生观层面,佛道两家帮了他的忙

苏轼才华过人,在科举考试中一举成名,被皇帝誉为宰相之才,朝廷内外万人瞩目,以为经天纬地的事业唾手可成,然而树大招风,才高招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沦于冤狱受尽凌辱,被逐出京城流落于千里之外的荒凉小镇黄州。身处如此天上地下的浮沉,苏轼将何以面对何以自处呢?对此,《苏轼传》的作者根据史料比较详细地描述了苏轼精神超越的过程。

巨大的精神创伤需要尽快治疗。“寻常人失意无聊中,多以声色自遣”(《与王定国》),以苏轼对于自我精神境界的崇高期许,显然不会堕落到这种粗俗的享乐主义之中。他热爱生命,珍惜生命,深知官能刺激所给予人的并不是真正的疗救,而只能是暂时的麻醉,过后依旧是无边的空虚。他所寻求的是一种高层次的精神救赎。此时他所找到的是佛教。

对于佛教,苏轼自幼就受到了家庭长辈好佛的熏染,成年后好读佛书,通判杭州时往来名山古刹听高僧大德讲经说法,对于佛学在理念上已经非常明了,但在心理上终究还是隔一层,未能落实在行为中。这次遭谗获罪,才使他对佛教有了新的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感悟。所以,初到黄州的一段时间里,他“闭门却扫,收招魂魄”,“不复作文字,惟时作僧佛语”。

为了进一步求得“自新之方”,不久之后,就在安国寺长老的指点下开始学习静坐默修的禅定功夫,每隔一二日辄往安国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早去晚归,坚持整整五年,终于达到了“物我相忘,身心皆空”的境界,每每沉浸在“一念清静,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的状态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心灵的愉悦。

佛家之外,苏轼对于老庄道家思想也有借鉴。据研究者统计,苏轼诗集中共有九处用了“吾生如寄耳”之句。这九例,作年从壮(42岁)到老(66岁),处境有顺有逆,而一再咏歌,不避重复。倘加上他其余诗词中类似“人生如寄”的语句,则足以断其为苏轼文字中一再出现的主题句。人生如寄,这一思想来自庄子。庄子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之句,视人生为“寄寓”于人世的或长或短的过程。

既然人生如寄,人生是自然万物中的一种偶然存在,既短暂又虚幻,转瞬即灭,又何必过分在乎一已之荣辱得失?!可见,“寄寓”思想的深层含义,乃是审美的人生态度。有此态度,便处处有可乐,“如寄”的人生于是转悲为喜。这是一种洋溢着诗意的人生哲学。“寄寓”的人生,实是人“性”的审美游历,即所谓“游戏人间”。

人生虚无也罢,如寄也罢,都让人从终极即人生根本意义的角度理解人生,把人生放在一个极为阔大的背景下加以审视,个人的荣辱得失变远了,变淡了,变小了,份量减轻乃至无所谓了。于是,苦难被化解被超越了。

2.儒家以道自任思想是苏轼坚强的精神支柱

佛家的人生虚无,道家的人生如寄都如一柄双刃剑,既可帮助人化解苦难,获得精神自由,亦可让人堕入悲凉走向消极乃至颓废。苏轼取了佛道之积极面而摒弃了其消极面,原因无他,就因为他骨子里仍是儒生,儒家正道直行、以道自任的浩然正气支撑他做到了这一点。在苏轼这里,真正做到了儒道佛积极面的互补互渗。

苏轼于青少年时期即熟习经史,打下了厚实的儒家根底,儒家思想遂成为他一生思想的核心。儒家学说以人的道德修养为立足点,为实现修齐治平目标高扬君子人格,对苏轼思想的形成影响甚深,成为他立身行事躬亲屣践的人格范式,他一生之行事,正是有一种独立不惧之浩然之气所支撑。

苏轼追求的君子人格内涵丰富,首重“以道事君”即以道自任。他认为士君子入朝为臣,须有以天下为已任的担当精神,有一种临大事从容不迫大器恢宏的气度。以道事君,用道义力量支撑一种卓然不移的主体精神与独立性,必须做到毁誉不动宠辱不得丧若一,以道自任公心为国,存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用舍行藏尽性知命进退自如体乎自然。

苏轼在朝正道直行,名震天下,遂遭小人构陷,以致有乌台诗案黄州之贬。他深知君子以其谦和退让而不善斗,小人因无耻无德而不择手段,凶狠无比,诚所谓“我是流氓我怕谁”。所以君子小人对阵,前者败而后者胜几乎成为必然,验之史实也几成规律。既然如此,君子遭贬受难乃至遭到杀身之祸也就在所难免,实属“正常”,可以理解也就可以接受了。

基于这种对现实政治、人情世故的认识,苏轼对自己所遭受的苦难无怨无悔,处之泰然。因为他坚信自己所行正道,问心无愧,取辱于小人乃坚持正道、正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以强大的人格力量化解了因冤屈而带来的苦难和不幸。用他自己的话来表达即:“吾侪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文集》卷五十一)

类似诗文比比皆是:“挺然直节庇峨岷,谋道从来不计身。” “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这些诗表现了苏轼面对危难从容淡定,进退出处皆不改其度,体现了他独立不倚的人格精神,表现了他胸中以道义之支撑,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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