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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你提这个问题，说明你的情感和理性之间已经有比较健全的关系，不是一味放纵情感，你的理性在对情感做分析并且加以引导。如果说这是一种内心冲突，有这种冲突总比没有好。同时要看到，包容不是消极的容忍，其中包含理解。情感上不能认同的人或事有两种情况。一是反映了人性的普遍弱点，比如自私、嫉妒、平庸之类，包容就是基于对人性普遍弱点的认识的宽容。二是特殊的恶，比如违背公平正义、损人，作为个人你无法改变，包容就是不得已的妥协。这比较痛苦，只好尽量持一种超脱的心情，通过这些现象加深对社会的认识。 问：尼采谈到了虚无，我想知道尼采指出虚无的出路在哪里？在您的散文中，我可以感受到，您对于生活有一种节奏的把握，它慢得非常舒服，我想知道面对虚无您是怎么样掌握您的节奏的？ 周国平：虚无和慢节奏属于不同的问题。当然，如果一定要说有联系，也可以说，当你以虚无或者永恒为背景的时候，你会觉得人世间的匆忙毫无意义，在无限的时空里，你只争朝夕是可笑的。 尼采讲的虚无主义，简单地说，就是上帝死了，人类没有信仰了，原来一直用来赋予人生以意义的东西不存在了，这时候突然发现人类是站在一片荒原上，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尼采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我在《尼采与形而上学》做了详细解说，最基本的是两条。第一条，虚无主义不就是没有信仰了吗，那你就不要冒充有信仰，不要装出还有信仰的样子，你要诚实。 你宁可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勇敢地在虚无的荒原上跋涉，你连虚无都能承受，这一点恰恰证明了人的伟大。这叫做积极的虚无主义。你不要因为发现了人生没有意义就垮掉了，或者去找个安慰，这些都是软弱的表现。当然不能停留在这个阶段上，还要往前走，所以，第二条就是重估一切价值。 虚无主义之所以产生，是因为以前追求意义的方式错了，是虚构了一个本体世界作为意义的源泉，结果却是否定了现实世界，我们的生命也属于这个现实世界。世界本无意义，意义是人创造和解释出来的，现在应该改变方式，立足于生命，站在肯定生命的立场上重新解释世界。尼采早期的酒神精神，后期的权力意志，实际上都是站在肯定生命的立场上对世界的做出的新解释。 问：您在《只是眷恋这人间烟火》这部作品中，谈及匆忙的人生需要追寻一些有趣的精神，那么在您眼里什么是您人生所追求的“趣”呢？ 周国平：人生的趣是多方面的，一个人的需要与愿望得到满足的过程是很有趣的，对我来说这个趣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精神生活的趣，比如阅读好书和书中伟大的灵魂交流，都是很有趣的，他们会给我很多启发，有时会让我惊喜。写作也是如此，能够把自己积累的想法用文字表达出来也是有趣的，这是精神层面的趣。还有一个层面是日常生活中的趣，和父母，妻子，孩子在一起，日子一天天虽然平凡，但是有趣。和朋友海阔天空的交流，喝酒都是有趣的。 我觉得这是个很自然的过程。日常生活中会给你很多启发。我不会在生活中刻意的找哲思的材料。去思考哲学的问题。哲学的问题就是从生活中来的。从事哲学写作的时候我会。回忆这些生活中，给我启发的细节，另外我在生活中比较注意积累，随时记下自己的感受。 问：堕胎是不道德的吗？这是否与故意杀人等同？国家是否应当立法惩罚堕胎行为？ 周国平：堕胎是否不道德，这是充满争议的问题。主要涉及两个问题。第一，人口规模要和生产力水平相适应。在人类早期，各民族杀婴现象非常普遍，并不认为是不道德的，因为生产力水平太低下。我们现在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由于长期实行一胎政策，人口短缺的后果将十分严重。第二，从受精卵形成到一朝分娩，在哪个阶段，胎儿可以视为法律意义上的生命，其生命权利应该得到保护。堕胎是发生在怀孕早期的事情，我倾向于允许，但认为应该禁止引产，因为那个阶段胎儿已经成形，可以认为具备了生命权利。 问：想听听您对“中庸”的解释，您在哲学研究中最重要的主张是什么？您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的吗？ 周国平：中庸是一种古老的智慧。古希腊雅典神庙的箴言之一是勿过度，孔子说过犹不及，四书之一《中庸》里说执两用中，意思都是相近的。我本人认为，其实中庸就是要相信常识，而走极端都是违背常识的。比如在政治斗争中，我比较喜欢激进派里的温和分子和保守派里的开明分子，因为他们有常识，讨厌激进派里的极端分子和保守派里的顽固分子，因为他们违背常识。你提了三个问题，联系起来看，好像蕴含着对我的批评。我还真说不出自己在哲学研究中最重要的主张是什么，也许就是相信常识吧，常识不是最高的，然而是基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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