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好诗榜】魏欣然：今夜我是一处荒凉（15首）

我整日坐在大海身边，它是一只碗，而我的悲伤，是最小的勺子 | 魏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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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魏欣然，1999年9月出生于江苏徐州，现求学于南京艺术学院。有诗作发表于《扬子江诗刊》《读者》《诗歌月刊》等。曾获奖。参加第十二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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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类】值得收藏的好诗好诵 

1◎准备一场晚风 

早在千年前，一个诗人

便准备了这场晚风吧

否则，这风怎会和他一样

交付了体内的所有诗意，给成都，给世人

尤其在细雨潜入春夜之时

我的喜爱，也是一场干脆的风

从琴台吹到草堂，发出清澈的回响

从不会因为你早就写好的离别

而停下。

在这晚风之里，只有时间

才能把时间吹的沙沙作响

想起曾经在远方遇过的游子

他头顶的太阳，像一面锣，挂在天上

仿佛用一句四川话就能敲响

一路至此，万物都是你的诗句

我是你写下的标题

没有语言妖异，只有抒情平实

而那行人如字——女人精致似小楷

男人洒脱如行书

燕子比你的笔法安逸

它们滑翔的时候，从不用讲究韵律

走过的红星路与春熙路，大抵

是两行离家出走的唐诗躺在了地上

宽窄巷子是你偏爱的小令

有淡淡的花香，有微微的酒味儿

在桂花与露水之间，你停了下来

2◎ 渐 浓

我们总是这样，让傍晚的颜色渐浓

仿佛一个词

用空了它所有意义

路在我们到来之前，是宽阔的

现在也是

我不敢走得太快

怕它在鸟鸣中瘦下来

路的尽头，只有一家面馆

它的安静，属于现实主义

它的影子比灯光从容

我和它拥有一样的夜空。

那朵上了年纪的花，又一次

拄着拐杖坐在我的对面

她永不属于任何人，包括

她的荒凉

我必须赞美时间

因为它是一只碗，总能让灼热的

慢慢冷却（包括桌子上的这份汤面）

借着灯光，才能看见一朵花的悲伤

我的旁边坐着另一个我

如果悲伤站起来

它会有清晰的轮廓

3◎草 原

那时，她静静站在远处。

清晨正在消逝

草叶上凝结着好看的露珠。

在白云和羊群移动的方向

天空被风吹拂的微微摇晃。

她神秘如同一阵花香

树枯萎后，也有灵魂，也有转世

否则，当夜晚来临，星星靠近她

草莓怎会又甜一次

薄雾四散。

虫鸣将尘世之喧嚣秘密的交织

她静静站在远处

与大海毫无瓜葛。

4◎深 觉

天空比绿叶还具有葱茏的本质。

它多想碰一碰你的鼻尖

拉近云朵与你的距离，哪怕

是以凋谢的方式

蓝色拦截了看向宇宙深处的目光

星星不用细心饲养，依旧

带来宽阔的光线

不知深夜的雾，可曾热烈过？

它过于透明，爱和恨

都那么难以被人间深觉。

而我如此幸运，可以把爱意交给眼睛

可以让忧伤鲜活

拥有水的身体，咸的喉咙

我会认真挑选一个日子，向你表达

一些遗憾。比如

我偏爱你的短发，每根发尾的伤口

都只像十月。

在轻盈里走向轻盈

5◎书 中

我等着一个伟大的灵魂

就像紫丁香，把空气捅出一个缺口

只能用香气缝补。

书中，忧郁是一个字

被少女的蓝眼睛认错了。

她看向我的时候，鲜花与流水

都是她渴望的结局。

人在无聊的时候

才会去做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我整日坐在大海身边

它是一只碗，而我的悲伤

是最小的勺子

我也曾年轻，把大海

当成一本书去读

那个少女，目光宁静的像一个书签

泡沫送来了传奇，只有玫瑰

才能送来陌生的颜色

6◎突然的光

梦以大于自身的光芒

侵袭了你的身体。

你是繁星投在大地的影子

当夜晚来临，你一边幽暗着

一边闪烁

让星辰散发出午夜的香气。

那一刻，整个四川产生了轻微的浮力

有些安宁，只适合被月光量身定做——

比如此刻，我用笔尖的寂静

刷新一座1.46万平方公里的城

而树和它的叶子，蹲在路旁

闭着眼睛，替远客感受风的流动

成都啊，你比突然的大雪还要善良

赋予万物洁白的光芒

热爱成都，或许是从一朵蜀葵开始的

而且，我只喜欢它的一半

余下的另一半

留给别人喜欢

7◎脱 离

长江以南，是比远方更神秘的事物。

还有一站，就到金陵

右边陌生的座位

让我省去一半的旅途

群山之上的遥远，被车窗缓缓推开

很久以前，我也曾登过孤峰

看到飞行的云

其实并没有翅膀。

你看，万物总是会脱离逻辑

8◎今夜我是一处荒凉

春天隐喻了十二月的悲欢

季节如潮水褪去，在冬天水落石出的瞬间

才发现枯木，也值得惊鸿一瞥

风来时，晚霞被吹回了天空

只有边缘粗糙的橙黄，才可被称作

苍天的心事。天空柔软，一如

霞光轻吻了你的额头，同你许诺半生

地平线给了天空边缘，偶尔也是山脉给的

若说黄昏与忧伤像了九分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

更大的忧伤。

今夜我收回体外的辽阔，收回

遗落雪林的梅花，不请自来的过往

今夜我过于温暖了，在深爱的人不在的日子里

我想使用尚未融化的一地冬雪

浪费所有的荒凉

9◎想象中的山谷

鸟鸣里的金子，落在水面

绿色从山脚跑到山顶

拥抱住白云

这是人间，从未有过的深情。

天空像妈妈一样亲切

陪伴我十九年，从不让我感到恐惧

离我最近的那一棵树开出的花

就要疯了

它如果蹦到地上，必然

是一匹枣红色的马

我在这里，陪着春天直起身子

向山谷外面走去。

月亮升起的速度

足够让我完成一次悲伤

星星相互碰撞的声音里

洋溢着夜色的寂静。

我把心跳交给了马蹄。

10◎解 药 

最后，我们都记不清旧事了

记不清在蝉鸣依次盛开的午后

如何天真地把伤口全部示人

晚风终于有了理由成熟，缓缓打落

我枝头饱满的无知

回忆，被陌生人塞进破麻袋

搬上没有返程的火车

这比让熙攘的站台，去反复

提醒自己无人告别

要快乐许多

11◎大海之一种

我因频繁的抚摸大海，手上长出老茧

时间的质地，比这坚硬更加粗糙——

它如砂纸，打磨思想的轮子

让透明的波光长出浪花的边缘

我们都是见过悬河的人。

太知道水在思念时

它手心的温度有多滚烫

我们都听过许多种鸟鸣

也知道大地是一匹华美的缎子

它渴望雷霆的熨斗，却又

害怕闪电的缝纫机

有些心跳，只配被缝在秘密的针脚里

我尝试审视体内的软弱

想做蝴蝶，但更想做蝴蝶的反对者

星群如鸟兽被惊散，从群居动物

变成了独居动物

如果我把群星寂寥唱成了歌

必将会失去每一个音符的宠爱

与自己交手，无数次落败

我是一只反对着飞翔的蝴蝶

有时，也是短暂的沉默——

如星辰止于大海

如波浪自己站了起来

12◎石 头

不写诗的时候

你也是未被使用的浪漫主义。

就像眼睛，被夕阳的影子贴紧

光离开自己

又回到漆黑的本身

千年之后，也许我会与你重叠

那时，许多我见过的风

都老了。

它们一生都难以退回原地

只在草丛中藏身

而你，守护着星霜

光是你的心跳

你和天空一起创造了永恒

13◎远 行

我臣服于我的贫瘠。默认再无一处旧地

可以成为待抵达的终点

我打开自己，任由青苔掠夺我仅有的漂泊

它说只有这样，它深爱的屋瓦

才会褪去沧桑，重回少年

离开的脚步像是一场大雨

窸窸窣窣，落在泥土石阶，吵醒屋里的梦

浇灭了曾经整夜等在窗边的烛火

远走的时候，连一个拥抱都难以交付

才发现自己最大的苦难，是生活

将它的宽容让给了我

你唇齿间从未吐露的“再聚”

比清泉叮咚，还要动听

泪水的流速，放缓到每秒二分之一个厘米

依稀看到你的背影，就像是笛音

被回声暂时的拉长

离别的水雾汇聚成一条长河

而我是它最广袤的流域

那些落花重回枝头的时候，人间才有资格

被做梦的称作漩涡

14◎一条越来越轻的街 

这条街道，越来越轻了。

一个过期报纸般的旧人

都可以将它带回蓝色的过去。

夜晚前的光线，它有一半是模糊的

而模糊的事物总能使人动情

比如，十年前，这条街的样子

那时，月色的温度

还没有这么高

摊位旁的吆喝声，在灯光里

编织着温暖的外衣

恍惚间，我竟已积攒了十九年圆月

像一个句子害怕句号那样

对结束充满恐惧。

那条街，还会更轻

道路修改着它的宽阔

汽车的轰鸣，大过春夜的回声

它只能一退再退，退到我的记忆

退到最初的荒芜，退到

一只蝴蝶的翅膀上面

15◎南 夏

春日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钢琴键

按疼了南方第二个季节

姑娘的眼睛，像花朵交出了涟漪。

量词在这里收回自我介绍。

蝉停在树丛里，蝉鸣的量词就不会使用自己

姑娘的夏天，是雨珠

被慢慢挂上空枝

大地在孕育黎明的时候，承受喷薄

山峰有时也会停止生长

尤其当白云飘过，风把树叶刮的

像夏天那样响亮

倘若夏天问我：雪花与海棠的不同

或许我会淡淡地一笑，或许我所回答的

是影子和它的素描

诗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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