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1987年的高考

 南海老强 2019-12-19

1987年的高考

文中图片来自日本电影《垫底辣妹》.影片讲述了一个学习成绩垫底的女孩,通过努力顺利考上大学的故事。实际上,日本的高考压力也是出了名的。

1987年7月6日下午,我们这些住校生在班主任王尚志的带领下,从亳州城北关的亳州一中来到市中心,住进粮食局上面的一个招待所,第二天,我们要参加那一年的高考。

没有送行仪式,没有誓师大会,没放飞孔明灯,也没有撕书扔试卷,更谈不上有所谓心理专家给我们进行减压,甚至,连个送考的家长都没有,班主任把我们送到招待所后又回家了。

1987年的高考

那个年代车少,街道上谈不上车水马龙,但人流依旧熙熙攘攘,骑自行车的人摁着铃铛来来往往,自行车的铃声是不需要禁鸣的,何况,那个年代的人还似乎不知道在高考期间需要禁鸣。市民慢慢悠悠地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如果家里没有考生,他们也许不知道高考的具体日期,小商贩们依旧扯着皖北人特有的嗓子叫卖。

7月,是一年中最燥热的季节,皖北大地刚刚收割完麦子,让太阳的热气无法在田地里藏身,热浪便漫无目的地流浪,遇到城市,立刻在楼宇间扎根下来。所以,拉三轮车的,和摆大排档的,还有坐在街道边乘凉的汉子,一概打着赤膊,只穿着宽大的短裤。大排档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喝酒划拳,输了的人仰头喝下一杯啤酒,拍一拍肚皮,继续八匹马五魁首地划拳。

招待所房间里没有空调,所以无法关闭窗户阻挡这些市井的噪声。事实上,我们也从没想过这样的噪声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按照过去三年的习惯,不到12点是很难入睡的。到12点,街上已经人影寥落,只有昏黄的路灯偶尔拉长一两个行人的影子,说不定连路灯都要入睡了呢。

1987年的高考

班主任之所以让我们提前一天住进招待所,只是因为我们的考点在临近招待所的亳州二中,这里离我们的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距离,他想让我们尽可能多睡一会,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应对办法,这么多年来,他送走一届又一届学生,每一届,他都是用这样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关,那几天电路维修,学校停电。如果在学校住,没有电,无法利用最后一个晚上临阵磨枪地再看看书,三间打通住了20多人的宿舍也闷热不堪,如果休息不好,肯定会影响高考的发挥。

在此之前,我们的班主任王尚志老师,那个有着又红又大酒糟鼻子的老头,已经单枪匹马地找过供电部门,拍着部门负责人的桌子说“如果再不供电,我就带着学生上街游行。”

王老师教我们历史,是年级组长,每天早晚都在操场上练气功,鹤翔庄。据他自己说,长期练气功让他酒量一直居高不下,而且某个方面的功能特别强大。他和我们这些男学生炫耀的时候,他的夫人,也是教我们生物的黄老师,就在旁边笑骂他“不要脸”。在我们看来,王老师练气功最大的功效应该是他上课的气势,底气十足。那时,还不像现在的老师上课腰上别着麦克风,全凭老师肉嗓子,王老师讲课的时候,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也能把浑厚的声音送达,而且竹筒倒豆子一样清爽。尤其是他训斥学生的时候,嬉笑怒骂信手拈来,什么话痛他捡什么话说,而且让你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否则,他扬起他那蒜臼子大的拳头的时候,估计没有几个学生能招架得住。

我们怕王老师,但供电部门一点都不在乎他,被拍了桌子的供电部门负责人仰着头说;“高考关我们屁事,你带学生游行去呀,就是县长来了,我们也得慢慢修电路。有本事你让县长去修电。”

与供电部门交涉无果之后,王老师回到学校,站在教务处门口对着校长办公室叫嚷的时候,尽管离我们教室很远,坐在安静的教室里复习的我们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咆哮。那一刻,我想到母鸡:带着一窝小鸡的母鸡,一旦遇到可能对小鸡造成威胁的动物,立刻支楞起翅膀,把小鸡们聚拢在翅膀下,咕咕怒吼着冲向对方。

但王老师这一次的对手是供电部门,在八十年代,那是个权利极大的部门,他们才不管你什么高考,只是按照自己的进度,慢条斯理地维修。

没有办法,王老师和其他三个班的班主任商量的结果,就是四个毕业班全部提前一天到考点附近的宾馆去住。

1987年的高考

这么多年来,每到高考前,我都会莫名地紧张。高考前的几天,总是梦到自己在高考,不是丢了准考证,就是进入考场迟到被监考老师拒之门外,有时还能梦到作文题目。但是,那年高考的时候,我一点压力都没有。6号入住招待所,5号晚上还跑到市内看电影,4号下午还在操场上踢了一场足球,3号晚上和几个老乡在学校后门外喝了一场不大的酒。是王老师教导我们的:“大考大玩儿,小考小玩儿”,我们当然知道不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但为了能多玩一会,有王老师这话在前,我们当然要拿鸡毛当令箭了。

快到12点的时候,空气稍微凉爽了些,城市也昏昏欲睡地静了下来,我们准备入睡备考。

但是,楼上的印刷厂叮叮当当的工作声一刻也不曾停止,是那种老式印刷机,盖钢印一样一下一下地敲,在夜空中越发清脆,而且无法过滤。

我们公推班长上去交涉,印刷工一脸不屑:“你们考试我们就得停工?人家明天一大早就来取活,耽误了你们可赔钱?”

没有投诉电话,没有市长热线,没有禁噪令,我们灰溜溜地从楼上下来,躺在床上使劲睡。睡觉这东西真的是奇葩的物种,你越使劲,觉越睡不到,那种叮叮咣咣的声音反而像在耳边一样,一点一点把你的睡意赶走。

有几个同学忍无可忍,愤然起身——他们拎着书本回学校宿舍睡觉去了。

我们这些不愿回校的,只能数绵羊一样,数着印刷机的声音,慢慢哄自己入睡。我们坚信,反复的同一个旋律,一定会让人产生听觉疲劳,噪音就会变成催眠曲。我忘了是哪个同学说的了,至今让我钦佩不已。

果然,在静心凝听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把自己骗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精神抖擞地走进1987年的高考考场。

三天高考结束,我带着行李回到涡阳老家。

到家时,恰是雨后。父亲刚从发芽的豆地里回来,两脚污泥。我问父亲,我应该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父亲一脸茫然,“俺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哦”了一声,拎起粪筐,下地割草去了。收麦的时候没能回来帮忙,家里养的近百只长毛兔,还在等着我喂养呢。

1987年的高考

那时,高考实行的是估分填志愿,而且重点大学、普通大学、大专每个档只能填一所学校,不像现在的知分填志愿而且是4个平行志愿,所以根本不知道当年的录取分数线会有多高,只能根据前一两年的录取线作为参考填报志愿,一旦估的分数和实际分数悬殊太大,填报的志愿就会“死档”,所以经常会出现高分进差校或者低分进好校的现象,没办法,那时的填报志愿就像赌博,愿赌服输。

数学一直是我的短腿,那年高考自我感觉考的一塌糊涂,所以估计只能在重点大学录取线徘徊。于是按照班主任的建议,保险起见,只填报了省内的高校,至于专业,也就随手填了喜欢的中文。

分数出来后,令人沮丧,我的成绩竟然高出重点高校录取线15分。前一年成为热点的某著名重点大学新闻系,1987年的考生望而生畏,报名的不多,所以录取线竟然比我的分数低两分!那个学校,那个专业,一直是我梦们以求的,只是因为胆怯,永远失之交臂。

但一切都无法改变,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我怯怯地向父母表示了复读一年的想法,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好一会才说:“家里背了一屁股账,复读一年,又得一大笔钱,还是去上吧,师范出来当老师,挺好。”

1987年的高考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