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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诗家都把孟郊、贾岛看成是一个诗派的首领，认为孟郊的风格特色是“寒”，贾岛的风格特色是“瘦”。寒与瘦，虽各具风采，但也有相同之处，故又视孟、贾为一个流派。和孟、贾诗风相近的还有马戴、喻凫、顾非熊、张乔、张嫔、姚合、李频、刘得仁、曹松等人。苏轼《祭柳子玉文》曰：“郊寒岛瘦”又《宿水陆寺寄清顺僧》其二曰：“遥想身后穷贾岛，夜寒应耸作诗肩。”可见，贾岛不仅有瘦的一面，也有寒的一面。至于孟郊，不仅有寒的一面，也有瘦的一面。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评》中说：“孟郊之诗，憔悴枯槁，其气局促不伸。”所谓憔悴枯槁，也就包含着瘦。但不管是寒也好，瘦也好，其特点都是：蹇涩孤高、骨嶙峋；峭瘦枯寂，冷僻凄清。孟郊《秋夕贫居述怀》云：“卧冷无远梦，听秋酸别情。高枝低枝风，千叶万叶声。浅井（一作水）不供饮，瘦田长废耕。今交非古交，贫语闻皆轻。” 诗歌中寒的意境 诗中用了冷、梦、酸、瘦、贫这些字去制造寒的氛围，表现了诗人贫困的生活。但诗人并不因贫辍笔，而是孜孜不倦，坚持笔耕：“无子抄文字，老吟多飘零有时吐向床，枕席不解听。斗蚁甚微细，病闻亦清冷。”（《老恨》诗人老病贫孤，寂寞清冷，虽在吟诵，无人答应，即使有时对床吐句，无情之枕席亦不解听，这更增加了孤独感。诗人心境之悲凉、凄楚，可以想见。其《秋怀》这组五言诗，共十五首，乃是体现孟郊寒瘦诗风的代表作。 诗词中寒的意境 兹摘录如下：
寒的意境 这些诗句，形象地描绘了诗人的孤独、贫寒、疾病、垂老。这类寒瘦的字眼、枯寂的心境，贯串在整个诗篇中。此外，“秋衣卧单云”、“冷露多瘁索”，不着“寒”字，而寒自现；“瘦坐形欲折”、“瘦攒如此枯”、“瘦卧心兢兢”，均含“瘦”字，可谓瘦骨堪把。写老，则“老骨惧秋月”；写步履维艰，则“惊步恐自翻”；写生命危浅，则“一线命”；写草，则“秋草瘦如发”；写枯，则“枯风晓（一作饶）吹嘘”；写愁，则“肠中转愁盘”；写苦，则“深秋月清苦”；写酸，则“棘枝风哭酸”；写衰，则“衰毛暗相刺”；写饥，则“腹（一作晚）饥心将崩”；如此等等，都离不开“寒”、“瘦”二字。孟郊的寒瘦，还具有另一个特点，这就是寒中见瘦，瘦中有奇。在《秋怀》中，就体现了这个特点。“幽竹啸鬼神，楚铁生虬龙志士多异感，运郁由邪衷。”“老虫乾铁鸣，惊兽孤玉咆。” 寒的意境 这里写了鬼神、虬龙、惊兽的动态，来渲染诗人所处的恶劣环境，这就更强化了诗人饥寒交迫、贫病相侵的孤寂悲凉感此外，诗人还以特异的怀古方式来表述其内心的愤懑之情：“忍古不失古，失古志易摧。失古剑亦折，失古琴亦哀。夫子失古泪，当时落漼漼。诗老失古心，至今寒皑皑。古骨无浊肉，古衣如藓苔。劝君勉忍古，忍古销尘埃。”十二行诗句，用了十一个“古”字，真是亘古未有。这种古古怪怪的句式无非是强调恢复古道。这同韩愈所推行的复古，倒是气息相通的。诗人面对生老病贫衰的痛苦生活，无力自拔，无力自救，焉能不牢骚满腹、大发思古之情呢？故诗人评古之是，实为议今之非，而慨叹己之处境维艰也可见，在古怪的语言中，深深地寄托着诗人的苦闷、愤慨、隐痛，它同诗人的寒与瘦是有密切关系的。当然，这种寒瘦中见奇怪的风格，对于孟郊来说，不是篇篇都有，但它的确是孟郊诗风的一个重要特点。 寒的意境 必须说明的是：孟郊之诗，虽有险怪之句，但少险怪之篇。其寒瘦之作，纵有险怪之句，也是居于从属地位的。如果说，孟郊之寒瘦比较外露，且含有险怪的话，那么，贾岛之寒瘦则比较蕴藉，且含有清奇。同是寒瘦，孟郊直率、险怪；贾岛含蓄、清峭。贾岛（779～843）比孟郊小二十八岁，比韩愈小十一岁，他崇拜孟、韩，但诗风更接近于孟。孟郊死后，韩愈写了一首《赠贾岛》，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顿觉闲天恐文章中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可见，韩愈是很推崇孟郊、贾岛的贾岛自觉地学习孟郊，对孟诗评价很高，对孟郊的凄凉身世深表同情。 寒了的意境 且看下面的两首挽诗：
寒天意境 从中可以看出，孟郊的声名高、诗名高、才气高、德行高，但官职低、家境寒、无子女，因而身后凄凉，命运悲惨。贾岛的挽诗，情真意切，仰慕至深。如果说，孟郊的瘦是枯瘦，那么，贾岛的瘦就是清瘦。“新题惊我瘦，窥镜见丑颜。陶情惜清澹，此意复（一作共）谁（一作群）攀。”（《和刘涵》）这种瘦，和诗人苦苦创作“新题”有关，故是苦吟的结果。诗人瘦了，但情性却“清澹”了。这种瘦，既有外在的清癯，又有内在的清澹。那种把“瘦”字仅仅看成是外形的瘦削而与内容无关的说法，乃是一种皮相之见。贾岛的瘦，是风清骨峻，突兀峥嵘，故极为孟郊称颂孟郊在《戏赠无本》诗中说：“瘦僧卧冰凌，朝咏含金痍。金痍非战痕，峭病方在兹。”这里突出了一个“峭”字，正道出了岛“瘦”的精髓所在。 突兀骨峻的山峰 这种峭渗透在贾岛的全部诗作中并环绕着清的氛围峭为瘦之骨力，清为瘦之风貌，故“清峭”二字集中地概括了岛瘦的基本内涵。清代薛雪《一瓢诗话》云：“贾岛诗骨清峭可谓得其三昧。”贾岛的诗，正由于贯串着一个“峭”字，傲骨嶙峋。尽管生活凄苦，饥寒交迫，决不摇尾乞怜，更不为五斗米折腰，因而表现了古代读书人的一种骨气。它不是寒骨、酸骨、俗骨、媚骨，而是一种傲骨。正由于这一点，就给贾岛的诗歌增添了永久的生命力。贾诗也正由于如此，才在唐诗中大放异彩。尽管贾岛在诗中也涉及到酸，描写过寒，但并没有流露出一副酸相、寒相，也就是可怜巴巴相。“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拆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病蝉》）这里，诗人虽在描写病蝉，但也寄托了自己的情思。岂止是病蝉呻吟，亦实为诗人之“酸吟”也。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中所强调的味在“咸酸之外”，乃是味外之味，这是诗味的最高境界。 饥寒交迫的诗歌意境 贾岛的“酸吟”、“苦吟”也是为了探求这种境界酸、寒这类字眼，在孟郊诗中多见，而在贾岛诗中则少见贾岛所着意寻求的乃是清峭的风骨。他的所谓酸、寒也是为突出其清峭服务的。 诗人在《朝饥》中说：
雪寒 此诗第一联写断炊，第二联写断粮，第三联写雪寒，第四联写弦冻，且达到折断的程度，这虽是夸张之笔，但却是严寒的真实写照。四联层层递进，在深度和广度上都突出地表现了一个“寒”字。第五联是警句，尽管如此饥寒交迫，要挺得住，切勿到别人门上乞怜。这就表现了诗人的傲骨、傲气，也就是集中地突出了一个“峭”字。这种贫贱不能移的精神是很可贵的尽管贾岛如此凄苦，仍不忘苦吟，正如王建在《寄贾岛》中所说：“尽日吟诗坐忍饥，万人中觅似君稀。僮眠冷榻朝犹卧驴放秋田夜不归。”贾岛艺术上的执著追求，并不因饥寒所困而丝毫懈怠，这也是他成功的一个原因。但是，贾岛的寒瘦并没有得到司空图的充分理解，他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蹇涩，方可致才，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
雪寒的诗歌意境 对此，宋代方岳颇不以为然，对受司空图影响的苏轼亦颇有异议，他在《深雪偶谈》中说：“贾浪仙燕人，产寒苦地，故立心亦然……司空表圣后辈之本用其机，反以浪仙非附寒涩，无所致才坡公不细考，亦然其言，独非叛道者欤？”这里表明，贾岛的涩、寒苦，并不是贾岛的过错，更不是诗人故弄玄虚，而是诗人心情的写照，也是诗人苦寒的环境所造成的。俗话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司空图出身于豪富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能体会到蹇涩的苦味呢？贾岛正由于有切肤之痛、彻骨之寒，所以才能吟出“常恐泪滴（一作滴泪）多，自损两目辉。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客喜》）的诗句。贾岛之寒峭是清寒、清峭，因而他的诗清气氤氲，弥漫于字里行间，飘飘然，荡荡然，超凡出俗，另辟蹊径，故其寒瘦，具有一种清气，这便同孟郊的寒瘦明显地区别开来。
清寒意境 其《题青龙寺镜公房》云：“孤灯冈（一作龛）舍掩，残磬雪风吹树老因寒折，泉深出井迟。”可谓清寒之至。如参阅《崇圣寺斌公房》中“近来惟一食，树下掩禅扉。落日寒山碧，多年坏衲衣”句，则更感到寒气满纸。 再看《秋衣仰怀钱孟二公琴客会》中所写：
雪风吹树情景 这里，不仅“清”、“寒”二字直接呈现于诗，而且从清寒的氛围中绰绰约约地显示出诗人高远的情趣。此外从多种角度表现清的氛围者，俯拾即是。有的清幽，如“幽深足（一作入）暮蝉，惊觉石床眠”《送田卓入华山》）；有的清静，如“石室人心静，冰潭月影残”（《寄白阁默公》），“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题李凝幽居》）；有的清渺，如“浩渺浸云根，烟岚没远村。鸟归沙有迹，帆过浪无痕”《登江亭晚望》）；有的清闲，如“砚中枯叶落，枕上断云闲”（《僻居无可上人相访》）；有的清凄，如“静棋功奥妙，闲作韵清凄”（《寄武功姚主簿》）；有的清远，如“晚凉疏雨绝，初晓远山（一作蝉）稀”（《荒斋》）；有的清丽，如“锦砾潺玉溪水，晓来微雨藤紫，冉冉山鸡红尾长，一声樵斧惊飞起”（《莲峰歌》）；有的清豪，如“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过海联句》）；有的清哀，如“旧流寒枕上，迹绝旧山（作溪）中”（《冬夜》）；
鸟宿池边树的诗歌意境 有的清凝，如“丛菊在墙阴，秋穷未开”（《斋中》）；有的清濛，如“波岛忽已暮，海西寒濛濛”（《辞二知己》）；有的清寞，如“索莫对孤（一作寒）灯，阴云积几层”（《即事》）；有的清新，如“五字诗成卷，清新韵具偕”（《赠友人》；有的清奇，如“樵人归白屋，寒日下危峰”（《雪晴晚望》）；有的清虚，如“极浦清相似，幽禽到不虚”（《光州王建使君水作》）；有的清孤，如“寂寥思隐者，孤独坐秋霖”（《怀紫阁隐者》）；有的清诡，如“岩峦叠万重，诡怪浩难测”（《北岳庙》）；有的清壮，如“瀑布五千仞，堂瀑布边”《送田卓入华山》）；有的清逸，如“白石通宵煮，寒泉尽日春”（《山中道士》）；有的清澄，如“蓝溪秋漱玉，此地涨清澄”（《雨后宿刘司马池上》）。总之，贾岛的诗，风清骨峻，绝非气馁骨弱，因而能突兀于诗林，卓然成名家。无怪乎张为在《诗人主客图》中把贾岛列为获得“清奇雅正”风格桂冠的、能够“升堂”的七位诗人之一。
瀑布五千仞意境 以上，我们论析了孟郊、贾岛的诗歌风格特色。下面，需要继续深入探讨的是：郊寒岛瘦，在中国诗史上究竟占据着什么位置？寒、瘦本身，究竟是优是劣？应该如何评价？历代诗家，对孟、贾诗风有不同评价。其一是微讽的口吻、嘲笑的态度。司空图是贬低贾岛的。连提出“郊寒岛瘦”的苏轼也瞧不起孟郊的诗，说什么“何苦将两耳，听此寒虫号”（《读盂郊诗》）；欧阳修也是如此，他在《太白戏圣俞》中说：“下看区区郊与岛，萤飞露湿吟秋草。”严羽也在《沧浪诗话·诗评》中说：“李杜数公如金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至于宋代的张表臣，则在《珊瑚钩诗话》中直接断言：“以气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郊寒岛瘦，皆其病也。”
诗歌意境秋草和花儿 在这里，张表臣已比欧阳修等人更进一步，他已不止于贬低，而是完全否定了。其实，郊寒岛瘦恰恰是他们诗歌风格的根本特点，他们寒而不卑，瘦而不朽。孟郊时见险怪、雄豪，贾岛尤擅清峭、雅健，而且都体现在寒、瘦中。张表臣所赞美的“清高深”“雅健雄豪”，同寒、瘦并非水火不容。恰恰相反，郊寒岛瘦，正这样或那样地显示着这些特点，而张表臣却没有看到。就连欧阳修在贬低贾岛时，也没有否定其作品的优点。他在《六一诗话》中说：“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羁旅愁思，岂不见于言外乎？”这里，欧阳修以贾诗为例，说明意在言外之诗，乃是诗之极致，对贾诗作了很高的评价。这同他对贾诗的微词，是自相矛盾的。
旷野 再则，和贬低郊、岛诗风持截然相反态度的是另一批人。韩愈是孟郊的好友，最了解孟郊，因而对他的人品、诗品评价极高，对于受过他提携的后进贾岛也很推崇他曾在《送无本师归范阳》中，用“鲸鹏相摩窣，两举快一啖”、 “狂词肆滂葩，低昂见舒惨。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澹”等诗句，来描述贾岛的诗歌风格其他，如姚合、李洞、崔涂、可止、薛能、张为等人，也非常推崇贾岛。有些人崇拜贾岛甚至达到迷信程度。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十八曰：“南唐孙晟……尝画贾岛像置于屋壁，晨夕事之。”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李洞传》曰：洞“酷慕贾长江，遂铜写岛像，戴之巾中，尝持数珠念《贾岛传》人有喜岛诗者，洞必手录岛诗赠之，叮咛再四曰：此无异佛经，归焚香拜之。”又据各家诗话记载，晚唐学习贾岛者，有张、姚合、喻凫、李洞等二十余人。贾岛尤擅五言，故学者常效之。
诗词中的唯美意境 例如：“竹光寒闭院，山影夜藏楼”（张祜《招隐寺》）；“树摇幽鸟梦，萤入定僧衣”（刘得仁《宿僧院》）；“巢鸟寒栖尽，潭泉暮冻余”（李频《寻华山隐者等等，均是学习贾岛的结果。除晚唐诗人外，宋代诗人也争相仿效江西诗派喜作拗句，深受郊、岛“硬语盘空”的影响，如陈师道之五古，时时留下了郊、岛的痕迹。纪昀《后山集钞序》云：“其五古刬削坚苦，出入于郊、岛之间。”即使像梅尧臣那样的著名诗人，也从郊岛诗中得到启发。欧阳修《寄子美》云：“郊死不为岛，圣俞发其藏。”这就表明，郊、岛各有特色，不能互代，圣俞择其善而从，并发扬而光大之。后来，如南宋之四灵派、江湖派，学习贾岛者更多。
欧阳修铜像 以上说明，郊寒岛瘦并非诗病，而是郊、岛诗风艺术独创性的集中表现。如果他们的寒与瘦没有精到之处，恐怕就不会受到诗家的高度尊重。钱振锽《谪星说诗》云：“东坡称东野为寒，不知寒正不为诗病。”这样分析是准确的。郊寒岛瘦，是来之匪易的，它是诗人苦吟的风格结晶。苦吟，绝非无病呻吟，而是言之有物的。它是诗人对寒和瘦的艺术境界的执著追求，它显示出诗人坚忍不拔的精神，它既要苦苦炼字，更要苦苦炼意。严羽说“孟郊之诗刻苦”（《沧浪诗话·诗评》），魏泰说“孟郊诗蹇涩穷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第十九引《隐居诗话》语）。至于贾岛的“推敲”，更是一个为人熟悉的例子。贾岛在自己的诗篇中，也经常提到苦吟的艰苦。其《秋暮》诗云：“白须相并出，清（一作暗）泪两行分默默空朝夕苦吟谁喜闻。”此系因朝夕苦吟而须白泪流者；其《怀博陵故人》云：“路遥千万里，人别十三秋。吟苦相思处，天寒水急流。”
孟郊绘图 此系因怀念故人而苦吟者；其《送李溟谒宥州李权使君》云：“英雄典宥州，迢递苦吟游。”此系因送友人而苦吟者；其《三月晦日赠刘评事》云：“三月正（一作更）当三十日，风（一作春光别我苦吟身。”此亦系因赠友而描述苦吟者。其《送无可上人》云：
诗词中的意境 诗人在吟成“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两句后，注如下一绝：“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题诗后》）这可说是诗人描述苦吟情状的典型例子，故历来为人所引用，虽有夸张之处，但却形象地表现了诗人对艺术境界的追求，因而诗人的作品，凝聚着诗人的心血和汗水，诗人的作品风格，正是诗人辛勤耕耘的硕果。其《戏赠友人》云：
诗歌中的抒情表达意境 郊寒岛瘦是诗人艺术独创性的标志。它的形成和诗人独特的生活遭遇有关。它是由诗人辛苦的泪水所滴聚而成的闪烁着幽黯清光的两颗风格珍珠。孟郊一生守贫，至四十六岁，始进士及第，但官运不佳，只当了几年小小的溧阳尉，后来愤然辞职拂袖而去。经韩愈推荐，虽当过水陆转运判官、协律郎、参谋、大理评事一类的小官，但仍郁郁不得志。加上他的心爱的小儿子死了，这无疑是对诗人的严重打击。到了晚年，诗人生活每况愈下。“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借车》）可见诗人是何等窘困！但他傲骨峥嵘，“未尝俛眉为可怜之色”（《唐才子传》卷五），终因贫病交加，而流然长逝。追随孟郊的贾岛，也当过和尚。还俗后，屡试进，士不第，故极为愤懑不平。年六旬，才当上长江主簿这样的小官。他们命运坎坷，遭遇有相同之处，特别对于穷愁潦倒的生活具有深刻的感受、特殊的体验，他们从自己独特而辛酸的记忆的熔炉中，便自然而然地提炼出一个“寒”字，浇铸出一个“瘦”字。
以寒表达诗人心中的情感 因而“寒”、“瘦”二字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既是诗人生活道路的缩影，又是诗人心灵的呼喊。它是符合生活的真实的，又是符合诗人的精神状态的。诗人，对生活中发生的细微末节、重大事件最为敏感，其捕捉生活的能力最强，尤其是命运乖蹇的诗人，最易激动。郊、岛诗名很大、家境极贫，却饮恨终身，不含辛茹苦、吟寒咏瘦乎？同时，也正因为郊、岛一生贫困，故与当时广大的下层人民具有天然的联系。如果说贾岛因为与佛老相伴，常幽居在山寺林泉中而给他的诗作风格打上清峭烙印的话，那么，孟郊则因为过着颠沛流离、飘忽不定的生活，其作品涉及的生活面比较广阔，他不像贾岛那样老是参禅打坐、寄情山水，而是能够较多地接触下层人民，反映他们的生活，并把自己的命运和贫苦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其《织女词》云：“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机。如何织纨素，自着褴楼衣？官家榜村路，更索栽桑树。”
吟寒抒发心中情感 这里，织女的辛酸、官家的勒索，跃然纸上。其《寒地百姓吟》云：“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这里，形象地表现了百姓的苦痛和贫富的对立。可以看出，窘困的诗人和贫寒的百姓是心心相印的，因而诗人作品的寒与瘦，就更富于现实意义和人民性。此外，孟郊作品比之于贾岛，更富于泥土味和现实性，题材也较贾岛更为广泛，例如：羁旅情、离别怨游子吟、远愁曲、征妇愁、织妇辞、劝学篇、塞上吟、文士吟、江南忆海柳咏、品松诗、猛虎行、野老歌、牧童词、农人歌、乌夜啼，以及唱和词、咏物诗等等，牵涉到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贾岛的赠诗较多，记述遨游于山林之间的诗篇较多，故题材的丰富性、多样性逊于孟郊。
诗词艺术中的咏物 郊、岛的寒与瘦，究竟有没有可以指责之处呢？笔者认为，风格是作家艺术个性在作品中的集中表现，是艺术独创性的标志，是作家的艺术才华的凝聚，也是作家艺术上成熟的标志。郊、岛的寒与瘦，正体现了上述特点，因而作为艺术风格来说，是无可指责的。有些诗评家之所以指责郊、岛的寒与瘦，是由于他们离开了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离开了诗人所处的典型环境，而一味地用他们所推崇的风格为标准，去机械地规范“寒”、“瘦”的缘故，因而当寒、瘦与他们所推崇的风格大相径庭时，他们便奚落寒、瘦，而他们所指责的却往往停留在表面，无非是说郊岛之诗酸寒贫苦，枯槁憔悴，读来不能使人产生欢乐愉悦之情其实，他们并没有透过这些字眼去了解全诗的面貌，没有把这些字眼和全诗联系起来，去进一步分析全诗的意境因而也就看不到郊寒岛瘦的孤高不拔、傲骨耸立的气概和诗人痛苦、凄凉的生活，当然也就无法领悟诗人内心世界的苦味、涩味、酸味。
凄凉的生活情景 这样，他们对郊、岛的指责就必然是空泛的、不切实际的况且，以甲种风格为尺度，去要求乙种风格也要或多或少地向甲种风格看齐，其本身就不利于风格的发展。但是，如果说郊寒岛瘦有某种局限性的话，那倒是无可厚非的。风格的局限性并非风格本身的缺点缺陷风格的局限性是由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和作家独特的生活境遇所造成的例如：贾岛长期当和尚，其独特的生活方式和心理状态在他的诗歌风格上必然打上了印记，因而他的生活面就必然局限于夜半谈禅、山林听泉之类，所以他的诗题材不够多样，这也必然在清峭的诗风上反映出来。这大概就是所谓局限性吧。它是不可避免的，但却不是清峭本身造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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