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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小院/中国文化报

 棋中王 2019-12-22

黄河小院


□□马力 文/图

    又到沙坡头。

    沙丘上有星星酒店,玻璃窗大得像一面墙,坐在屋里望星空,能够诱惑年轻的心。

    我岁数大了,住不惯这种地方。景区的人员说沙丘下面有个黄河小院,要不要瞅瞅?我说:行!

    真是一个“小院”。南北两排矮屋,东西双面泥墙,围成一个院子。黄河屋前流,向东。河水在这儿盘了一个弯,若辨得细些,那流向其实是变作南北的了。以大沙漠临长河,清旷苍辽的感觉直抵内心。唐人王维以监察御史身份奉使凉州,并履河西节度使判官之职,曾从这里经过,《使至塞上》这首纪行诗,便是他吟出的,尤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联独开境界,最为后世传诵。这段黄河,流速放缓,很安静。险滩上飞荡的激湍、峡口间震耳的涛吼,皆远了。不受波浪分心,王维便可凝眸落日之圆。河风也不吹,孤烟自会直直地朝天去。

    大河之南,山色苍苍,是祁连山的余脉。当地人叫它香山,因为早年有香山寺。隔岸望去,很想听见随风鸣响的钟鼓声。北面则是腾格里沙漠了。

    当院砌了几座花池,草绿花黄,望之明艳,幽香沁入空气中。栽了几棵松柏,叶子很绿很密,遮出清阴。雀子枝头叫,声音发脆,甜得很。翅膀倏忽一扑棱,落到池草上,啄着什么。窗前檐下,摆几张桌椅,恰宜喝茶聊天。还放了几口缸,注满水,养上几条金鱼倒挺合适。住店的人,一推栅栏门进来,呼吸到满院的家常气,心便安稳了。

    我住的这间屋子,不大,布置上可说经心用意。贴墙竖着玻璃柜,里面放了一张羊皮筏,气充得鼓鼓的,油光发亮。床架有一点拙朴,能做出这种式样,必得费些功夫,比起席梦思,自然别有味道。床头柜上的电话也是老的,拨盘式,搁在床头,好像是摆设——现在的人都有手机,谁还用它呀!墙面挂着木雕,雕出沙野上的骆驼。要是有几幅塞上田野的油画,乡味或许更足。来路上的光景,“乡味”便诱过我的眼:水稻刚收割,一片片偃伏。玉米还长在地里,泛出成熟的灿黄。有的农家从田里背回的玉米棒子摊了满院,一堆金子似的。秸秆捆实,垛好,像小山。

    阳光照进屋,窗下看书,再美不过。看什么呢?桌上放着几本,写沙坡头的多。

    屋子朝河面开窗,河景镶在画框里一般。临河一个大水车,悠悠地转,把我转回从前的日子。

    我忽然觉得,这家院落式酒店挺眼熟。呵,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来沙坡头,进院绕过一圈。那时,客房没什么人住。脚迹稀,气氛也就冷清。眼下可不一样了,人气旺!

    院子外头,一派热闹。沙丘上,有人坐稳滑车,顺着斜坡冲下去,嘴里必也发出动静,弄不清是叫还是笑,总之极欢快;有人握紧河上长长的悬索,一气溜到对岸;有人乘滑翔伞飞向半空;有人骑骆驼驶往沙海。只有我这里是无扰的。虽在白天,倒有夜的静。

    夜,终是来了。月隐到云里去,远星下的河面笼了一片黑,罩了薄纱似的,又如烟雾那般散不开。河上有笛声,不知道过了什么船。月色透出浮游的云絮,河面偶尔飘泛微茫的光缕,犹能看出河水的流动。听见一响,是鱼的泼剌声,那串溅起的清莹的细涟,谢了的花一般,倏忽就消隐了。波间似有流萤轻盈地颤,微弱的亮,若有若无,却能把我的眼睛招引过去,且闪进心的深处。

    我们几个,傍岸闲走,有话,言语也极轻悄,生恐惊破了河上的宁谧。跟黄河挨得这么近,又在幽凉的秋夜,此番意境,倒还是头一回领受,感受自然异样。

    黯然的水下,“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徐志摩在诗里说。我的觅求有了方向。清静的心里是欢愉地唱着的。这歌,生着浪漫的翅膀,于深蓝的夜空翔舞。

    朦胧的夜色下,天更辽远,我无意寻那更深的静,而把目光迎向遥远的繁星。

    黑夜吞没了星辉,

    这海边再没有光芒;

    这是徐志摩的海夜。我眼前,黄河上的星空,很亮。

    这样的夜,创造永恒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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