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遣兴39：垂名千古易，无愧寸心难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尚书右丞陆佃之孙，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

陆游一生笔耕不辍，诗词文具有很高成就。其诗语言平易晓畅、章法整饬谨严，兼具李白的雄奇奔放与杜甫的沉郁悲凉，尤以饱含爱国热情对后世影响深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示儿》）、“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等也是大家熟悉的名诗名句，今天，我们不去重复陆游的这些能倒背如流的诗篇，而是想分享一组他的《遣兴》诗。

《遣兴》，只是这些诗的相同标题，并非诗组合（为方便阅读，按韵脚作了顺序调整）。

《遣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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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陆游

壮岁元多病，长年敢自期？

贱贫交易绝，忧患梦常悲。

续食叨微禄，宽心赖小儿。

平生镜湖上，天乞小茆茨。

失马真成福，移山未必愚。

故园三径废，余俸一钱无。

望道心常渴，观书眼欲枯。

宦游归自好，不必为蓴鲈。

酒量愁翻减，诗声老转低。

日高羹马齿，霜冷驾鸡栖。

已判功名迕，宁论簿领迷。

赖无权入手，软弱实如泥。

疗饥惟恃粥，动步已须人。

欲午犹支枕，经旬不过邻。

鹊栖寒自稳，鸥没远难驯。

莫笑谋身拙，黄冠学季真。

翳翳鱼盐市，迢迢桑麦村。

山家薪炭足，野叟裤襦温。

羋兔残芜尽，叉鱼积水浑。

诗书老无效，犹拟付儿孙。

兔径游观足，蜗庐卧起宽。

垂名千古易，无愧寸心难。

灯火娱清夜，风霜变早寒。

一经家世事，吾兴未应阑。

书生不自怜，老眼付皇天。

已饱三升稷，宁堆百屋钱！

红尘忙过日，青嶂醉论年。

名字元虚幻，从人谤是仙。

耆旧日凋谢，将如此老何。

懑拈如意舞，狂扣唾壶歌。

郡县轻民力，封疆恃虏和。

功民莫看镜，吾意已蹉跎。

鹤料无多又扫空，今年真是浣花翁。

放教绿酒关身事，留得朱颜在镜中。

挟弹园林芳径雨，投竿窗槛小溪风。

痴顽自笑归何日，家在东吴更向东。

老子痴顽愦转蓬，残年嬾复问穷通。

赦书虽未除诗债，盟府犹当策酒功。

桐岭市回人踏月，柘冈月落鸟呼风。

浮生触处无真实，岂独南柯是梦中。

平生与俗马牛风，落魄人间亦未穷。

绿绮奏终香缕碧，乌丝书罢烛花红。

梦中吴蜀山川近，醉後周秦战伐空。

投老飘然君勿笑，也胜鱼鸟在池笼。

莫笑龟堂礌磈胸，此中元可贮虚空。

尚饶灵运先成佛，那计辛毗不作公。

采药遇逢丹井客，买蓑因过玉霄翁。

不须更问归何许，散发飘然万里风。

老向人间怯路岐，感今怀昔不胜悲。

诗无杰思知才尽，酒有残杯觉气衰。

县郭灯疏寻店夜，津亭雨细待船时。

筋骸尚给春耕在，便买乌犍亦未迟。

西州落魄九年余，濯锦江头已结庐。

谁遣径归朝凤阙，不令小住奉鱼书。

尘埃眯目诗情尽，疾病侵人酒兴疏。

寄语莺花休入梦，世间万事有乘除。

前岁峨冠领石渠，即今山市醉骑驴。

目衰书卷研求嬾，心弱诗章锻链疏。

风雨吾庐嗟独破，齑盐每食叹无余。

灯前却有欣然处，稚子谈经屡起予。

聒聒鸣鸠莫笑渠，百年我亦旋枝梧。

病知药物难为验，老觉人间不足娱。

茆屋何妨度寒暑，蔬餐且可遣朝晡。

钓船一出无寻处，千顷江边雪色芦。

学废文章传世少，身闲车马过门疏。

壮心易尽彘肩酒，义气肯贪熊掌鱼？

列圣仁恩深雨露，两京宫阙尚丘墟。

素怀华渭嗟谁问，且作狂歌楚接舆。

侯印从来非所图，赤丁子亦不容呼。

著低怯对新棋敌，量减愁逢旧酒徒。

生世岂能常役役，酣歌且复和呜呜。

肩舟到处皆吾境，莫问桐江与镜湖。

勋业如今莫系怀，开单日日学僧斋。

谗深只有天堪问，忧极浑无地可埋。

看镜已成双白鬓，登山犹费几青鞋。

晚来诗兴谁能那，雀噪空囷叶拥阶。

小麦登场雨熟梅，闭门病眼每慵开。

酒杯不解为愁敌，书卷才开作睡媒。

骨朽空名垂断简，冢荒残碣卧苍苔。

纷纷倾夺知何得，老觉人间但可哀。

久矣微官绊此身，柴车归老亦逢辰。

阮咸卧摘孤风在，白堕闲倾一笑新。

万里驰驱曾远戍，六朝涵养忝遗民。

清闲即是桃源境，常笑渊明欲问津。

几看人间岁月新，钓船犹系镜湖滨。

曾穿高帝朝元仗，却作山阴版籍民。

留病三分嫌太健，忍饥半日未全贫。

早知画绣能为祟，翁子终身合负薪。

我是仙蓬旧主人，一生常得自由身。

退归自合称山长，变化犹应侍帝晨。

得酒不妨开口笑，学人难作捧心颦。

垄中且复随缘住，又见湖边草木新。

外物元知等一尘，浮生何事最关身？

江山好处得新句，风月佳时逢故人。

有酒一樽聊自适，藏书万卷未为贫。

圣贤自古无如命，君看居东与在陈。

马迹车麈不到门，暮年万事付乾坤。

读书浪苦只取笑，识字虽多谁与论！

骨相元非金马客，梦魂空绕石帆村。

浊醪幸有邻翁共，莫厌从来老瓦盆。

老荷君恩许醉眠，散人名号媿妨贤。

久叨物外清闲福，麤识诗中造化权。

风月四时随指顾，乾坤一气入陶甄。

新秋更欲浮沧海，卧看云帆万里天。

壮年一箭落双鵰，野饷如今撷药苗。

寒与梅花同不睡，闷寻鹦鹉说无憀。

乌丝阑上诗初就，绿绮声中酒半消。

老去可怜风味在，未应山海混渔樵。

绿发凋零白发多，山林未死且婆娑。

无端忤俗坐狂耳，甚欲读书如嬾何！

雨过乱蓑堆野艇，月明长笛和菱歌。

此中得意君须领，莫爱车前印几窠。

貂裘破弊色凄凉，塞上归来路更长。

老骥嘶鸣常伏枥，寒龟藏缩正支床。

雕零客路新霜鬓，扫洒先师旧草堂。

九折阪头休绝叹，世间何地不羊肠！

蓬壶旧隐已微茫，浪迹红尘乐未央。

纵酒山南千日醉，看花剑外十年狂。

新诗刻烛惊词客，骏马追风戏鞠场。

要是世间男子事，不须台省竞飞翔。

家住城南剡曲傍，门前山色蘸湖光。

三朝执戟悲年往，二顷扶犁乐岁穰。

名姓已随身共隐，文辞终与道相妨。

子孙勉守东皋业，小甑吴粳底样香？

老子从来薄宦情，不辞落魄锦官城。

生前犹著几两屐，身後更须千载名。

楼外雪山森晓色，井边风叶战秋声。

一尊尚有临邛酒，却为无忧得细倾。

远檐新叶著啼莺，睡起东窗一榻横。

愁衮衮来疑有约，春堂堂去恨无情。

鹘飞局上新棋势，龙吼床头古剑声。

莫叹柴荆无客到，绿尊还对暮山倾。

莫羡朝回带万钉，吾曹要可草堂灵。

风来弱柳摇官绿，云破奇峰涌帝青。

听尽啼莺春欲去，惊回梦蝶醉初醒。

从教俗眼憎疏放，行矣桐江酹客星！

扫尽衣尘喜不胜，村居终日醉腾腾。

闲投邻父祈神社，戏入群儿斗草朋。

幽径有风偏爱竹，虚堂无暑不憎蝇。

悠然又见江天晚，隔浦人家已上灯。

图书鸡犬共扁舟，又续人间汗漫游。

醉眼本轻千古事，钓竿新赐一滩秋。

惯看浮世成陵谷，莫露神光上斗牛。

老病岂堪常作客，梦寻归路傍西畴。

辙迹当年遍九州，晚归始解卧林丘。

爱身每戒玉抵鹊，养气要如刀解牛。

柔橹摇残天镜月，短筇领尽石帆秋。

尽言未办常扃户，竟是吾身得自由。

出仕才堪斗大州，初归便拟筑糟丘。

虚名大似月蟾兔，荣路久如风马牛。

啷啷悲蛩常吊夜，萧萧蠹叶更禁秋。

静观世事频兴叹，千载前时有许由。

湖海元为汗漫游，误恩四领幔亭秋。

扫空薄禄始无媿，闭上衡门那得愁？

汤嫩雪涛翻茗碗，火温香缕上衣篝。

床头亦有闲书卷，信手拈来倦即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