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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在这篇微型小说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失去和获得的故事。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本作家川端康成 穷人失去的是改善生活的机会：少一个孩子，生活负担减轻了。送走的孩子可以继承财主的家业，过上等人的生活，而且这个孩子成家立业后还有可能帮助他们一家，使他们一家彻底摆脱贫穷。穷人本已在为生存苦苦挣扎了，还在短短的两三天之内经历了先后失去三个孩子的痛苦。富人失去的是已经得到的孩子，失去的是继承香火的希望。但他们都有更崇高的获得。穷人收获的是骨肉的重新团圆，还因此进一步认识了自己：自己是离不开孩子的，自己爱孩子原来有这样深，再优厚的物质条件，再巨大的贫穷也扯不断父母之心。相对于过去，这个团圆是否定之否定的重生。这对夫妻会因这次经历而比以前更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因此而更爱父母。因此，这次经历不亚于一次精神的洗礼。富人收获不仅是“懂得父母之心”，更是精神的高贵，她的“风度极佳”实现了由气质到灵魂的完美升华。 值得注意的是川端康成在写这个故事时并没有采用大量的心理描写——这一西方小说常用的手法。纵观全文，只有简洁的叙述、一定的语言描写和零星的神态描写，但行文处处是留白与暗示。留白与暗示使这篇微型小说实现了“意在言外”和“情溢于词”。 《父母的心》是川端康成著名的微型小说
这是这对夫妻决定送长子给富人时的话语。看起来斩钉截铁，可是一个“那就”暴露了这对父母内心的挣扎。“那就”意味着还有“这就”。想必他们在商量时，定然无数次在“这”和“那”当中纠结：到底是送这个孩子，还是送那个孩子？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个个都难以割舍。无可奈何之下，就“那就”吧！一个“那就”含蓄地暗示了他们的挣扎和这个决定的脆弱，也为下文反悔送长子进行了自然的铺垫。
一个“该是”写尽了父母与长子分别时的缠绵。如何缠绵，如何不舍，读者可以尽情地根据“该是”和“眼含热泪，难割难舍”去想象，去回味。此处留白，正是所谓的“不写之写”。 细细品味这对夫妻先后三次要回子女的理由，我们不难发现，他们的理由都很勉强，经不住推敲。细细比较，我们还可以发现，先后三次理由一次比一次勉强。第一次理由是长子要继承家业，第二次是次子像过世的婆婆，第三次是“与其舍掉一个孩子，还不如爹妈儿女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好。”相对而言，第一个理由似乎理直气壮；第二个能说得通，但有点新奇；第三个毫无逻辑，不近常理，实质就是不舍得的本身，没有理由。这样的理由是如何商量出来的，他们在说出这些理由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作者为什么把他们的理由写得一次比一次勉强……这些都是作者的留白与暗示。这些留白使读者可以尽情地去想象和回味其中的滋味。笔者以为，理由越来越勉强正暗示了夫妻二人越来越痛苦。我们知道，人越痛苦，说出的话就越感性，越没有逻辑。第一个理由相对理性，第二个感性十足，第三个毫无逻辑，不近常理。从常理来看，舍掉一个孩子，显然要比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好。这个毫无逻辑不近常理的表白正是夫妻二人内心极其痛苦下的口不择言。理由越来越勉强，直到没有理由，这个过程也暗示了不舍得孩子，爱孩子是人的天性，任何外在的因素，包括巨大的利益诱惑和灾难式的贫穷都无法战胜这种美好的天性。 故事发生在船上 这对夫妻送孩子的顺序也值得玩味。由七八岁的长子到五岁的次子，再到三岁的女儿，作者这样安排情节又在暗示什么呢？ 穷人和富人加起来就是社会的全部。作者安排一对穷夫妇和一个富人为主要人物，正是 在暗示，不论贫富，不论阶层，全人类都有高贵的父母之心。
著名美学家朱光潜 在这篇微型小说中，川端康成以高超的留白与暗示实现了“以有限寓无限”艺术效果，把一个失去和获得的故事写得荡气回肠。 《父母的心》作为苏教版八年级上册第十五课的课文，与原著相比有不小的改动。编者出于课程的考虑而删改原著，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一种通常的做法。但笔者以为，苏教版编者对《父母的心》的修改不仅不利于其课程目标的实现，也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小说的艺术性。当然也是对作者的不尊重。 课文对原著的改动主要有以下几点：
这是被课文删掉的原著开头。
课文删掉了“志摩附近”。
课文把“脏”改为“破旧”。
课文删掉“那是很久以前的100元，相当于现在的1000元”。
这是原著的结尾。课文将此结尾改成：“那一家六口终于又团聚了。” 《父母的心》是苏教版八上课文，课文对原著有不少删改 现逐一分析这些删改所带来的后果。 编者之所以删掉原著的开头，大概是以为这样的议论和抒情没有必要放在一篇小说，尤其是一篇微型小说的开头。删掉它既不影响小说的主题，还让全文变得更简洁。如果我们不去知人论世，这样的删除自然是能达成编者的意图。可是，我们知道川端康成是一个孤儿，对“父母之心”的渴望是他一生的情结，一想到“父母之心”，他就感慨万千，情不能自已。于是，川端康成在这篇小说中把理性的感慨和感性的故事组合在一起，共同告诉世人父母之心的伟大与宽阔，只要和父母在一起，有父母之爱，不管多穷，都是幸福的，令人羡慕的。当我们了解了作者的孤儿情结时，我们就会明确，开头的议论抒情和故事本身是一体的。很显然，这个开头也奠定了全文的基调，更明确了这个故事的主旨。可见，删掉这个开头就是对小说作为完整艺术形象的肢解。 编者之所以删掉 “船出了濑户内海，航行在广阔的志摩附近海面的时候”中的“志摩附近”，大概是以为，“濑户内海”已经表明了船的航行地点，“志摩附近”有点多余。如果只考虑这一句，无疑这样的删改是有意义的。但细读全文，我们会发现，作者明确交代了小说主要情节发生的地点。富人欲领养小孩的情节发生在船“航行在广阔的志摩附近海面的时候”，穷人夫妇送长子的情节发生在“轮船已经航行在相模滩的海面上了”，穷人以次子换回长子的情节发生在“船在绕着房总半岛转的时候”，穷人夫妇要回女儿的情节发生在“船快要到北海道了”。唯一没有交待地点的重要情节是穷人用女儿换回次子，但联系上下文，可以得知这个情节发生在船航行在从房总半岛到北海道的海面上。这样看来，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地点和情节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整体。删掉“志摩附近”使小说其它几处关于地点的叙述失去了照应，也破坏了情节的完整性，从而伤害了小说在表达上的严谨性。 编者之所以把“孩子们长相都很聪明可爱，但是孩子们的衣服却相当的脏”中的“脏”改为“破旧”，大概是以为，“脏”是贬义词，与这对父母表现出高贵的“父母之心”不相符，于是把贬义的“脏”改成中性的“破旧”。笔者以为“脏”字更能体现高贵的“父母之心”。从文中来看，这一家处于为生存而挣扎的境地，是极端的贫穷，以致于出远门求职的男主人都“衣衫褴褛，那副寒酸相也引人注目”。用“脏”字不是更能体现，这一家人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为不饿死而疲于奔命的挣扎上，从而没有一丝精力和一点时间来关注孩子衣服的整洁上吗？这个“脏”不是比“破旧”更能表现这一家的窘境吗？如此窘迫的夫妻最终还能决定不送任何一个孩子给富人，这不是更能体现高贵的“父母之心”吗？这篇课文所在的苏教版八年级上册第三单元的主题是“至爱亲情”，改“脏”为“破旧”正是对“至爱亲情”这一主题的弱化。这正与编者删改原著以更好地实现课程目标的初衷相违背了。 编者之所以删掉“结果自然是按口头约定，对方付了100元钱。那是很久以前的100元，相当于现在的1000元”中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100元，相当于现在的1000元”，大概是以为，这句话夹在句子中间不自然，有点突兀。如果单从文章此处看，这样的删改是有道理的。但是当我们细读全文，我们就会发现，作者不仅赞美了穷人，也在处处赞美富人。“她唤过一名女佣，低声吩咐了一番后，女佣便来到那位父亲的跟前说：‘孩子这么多，真有福气啊！’”这个女佣在富人授意下说出的这句话是真诚的赞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是对穷人的尊重。由此看来，富人的风度极佳是由外到内的。在整篇小说中，她的高贵表现更是将这个“风度极佳”实现了由气质到灵魂的完美升华。联系全文作者对富人的态度来看，这句看似突兀的话，其实是在用赞美的语气来表现富人的慷慨。删掉它就不利于表现这一点了。据说有老师在教学该文的时候，学生提出富人很吝啬的看法，原因就是富人只给100元。如此看来，这个删改的确弱化了小说的主题，影响了小说的艺术性。 很明显，编者对原著结尾的修改是要以留白的方式造成“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但是这个删改所造成的留白恰恰不利于小说主题的表达。很显然，小说的一切情节都要为赞美“父母之心”这个主题的表现而服务。原著的结尾让一家人在富人的帮助下摆脱了贫穷，一家六口在好日子中团团圆圆。这样完美的结局正好是以“父母之心”所带来的美好现实，进一步赞美了“父母之心”的伟大，从而强化了小说的主题。同时，这个结尾也是作者孤儿情结的折射：只要能和父母在一起，有父母之爱，就会幸福无比。这个完美的结局也是全文情节自然发展的结果：既然函馆的富人如此高贵，那么帮助这位父亲在函馆找工作也是很自然的事。课文将此原著结尾改成：“那一家六口终于又团聚了。”这个留白自然会让读者想象这一家六口团聚后的生活。他们今后的生活无外乎两种可能：找到工作，生活改善，一家六口在好日子中团圆；找不到工作，生活更加艰难，一家六口在更贫困中团圆。如果是后者的话，“父母之心”所带来的现实岂不是很残酷？在残酷的现实中，这一家人会不会后悔当时的“父母之心”呢？显然，这样的“意无穷”与小说的主题不符，弱化了小说的主题。对小说主题的弱化又弱化了本单元“至爱亲情”的主题——这一课程目标。 编者的删改弱化了单元教学主题——至爱亲情 总而言之，苏教版编者对原著的删改要么只着眼于小说局部行文的流畅，而割裂了局部与整体的联系（前文所述第一处、第二处和第四处）；要么不顾小说的主题，而弱化了小说主题的表现（前文所述第三处和第五处）。如此删改在伤害了小说艺术性的同时，也有违删改的初衷——更好地实现课程目标，实在是轻率之举。笔者希望教材编者能以此为训，在删改经典名著的时候能多一份谨慎。 【参考文献】 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小说经典.[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叶渭渠、唐月梅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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