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板浦笔记|小镇人物小姑奶

说起老家，就情不自禁的想起，老家的那些乡风、泥俗、陈年旧事、亲戚人物，一下子都栩栩如生的浮现我眼前，梦里梦外勾魂摄魄似得缠住我，使我不得不在2017年，这个深秋时节去真正着笔。

潘氏家族颇大，亲戚很多。但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我的小姑奶。

小姑奶，个子高高的，一双骇人的大眼，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按辈份算，长我俩辈。小姑奶属于当家姑，强势的那种女人。在我的家族、邻居、甚至这个所有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小姑奶霸道。

小姑奶生有三儿，一女。可惜，子女长大成人后，皆不在身边。大表叔、三表叔，在县城居住。二表叔在山东安家落户。小表姑嫁到了墟沟。

多少年来，我内心一直深藏着一个秘密。说出这个秘密，真是可笑，可叹。小姑奶生前，曾经预测并认定我长大后找不到媳妇。

我至今清晰地记得，小姑奶说这句话时，先是深深地叹一口气，“唉”，再接着用这种腔调：“潘友国，你长的这么丑，长大了，谁给你做媳妇呦？”

小姑奶整天不厌其烦的，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唠叨。无休止的唠叨，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小姑奶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逢人便说，对邻居说，对亲戚说，对认不得的人也说······

多少年后的今天，当我提笔写小姑奶这一篇文章时，我不得不为小姑奶，当年管闲事，精力之旺盛叹为观止。

相反，小姑爹则老实的很，整天沉默少言，一锤也砸不出一个响屁来。在我的记忆中，我好像没有听过小姑爹说过几句话。小姑爹一生要说的话，都让小姑奶给代说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课桌高，我已经“名声在外”。小伙伴们时常拿我开心，模仿着小姑奶的腔调说：“潘友国，你长的这么丑，长大了，谁给你做媳妇呦？”说完，大家就一阵哄笑，然后伸伸了舌头一起逃开了。

我从小就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为了这句话，记不清，我和小伙伴们打了多少次闲架。

从小到大，即使到如今，我的心里却结集着许多难言的苦涩。在所有的亲戚中，说实在话，我真的不喜欢小姑奶。

小姑奶不识字，可主意不少。

家里不和睦。父亲和母亲一次又一次无端的吵架，都起源于小姑奶的挑唆。每次，母亲遭到父亲一顿打，准是小姑奶的“功劳”、“杰作”。屡次，父亲打完母亲后，小姑奶准时来我家“劝架”。

在我的印象中，小姑奶是个坏女人，坏得像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中的容嬷嬷一样，恶毒、刻薄。

小姑奶装好人，无非是说了一番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于是就回去了。小时候，我心疼我的母亲，我常常眼中噙着泪水，并死瞅小姑奶的背影，狠心狠气地小声在嘴里嘟囔着：坏女人······

小姑奶家和我家相隔很近，五六米而已。小姑奶家在前，我家居后。小姑奶家的三间老屋，是青砖砌成的，屋顶的小瓦，是灰色的，像鱼鳞片。屋前是一块偌大的空地。

若干年后，令我欣慰的是，我终于叫小姑奶失望了。1994年我因书与一位姑娘结缘，两年后，喜结连理。  

我不仅找到了媳妇，而且还找到了一个贤惠的媳妇。说了半天，我差点忘了，告诉给读者，我媳妇的名字，叫唐红英。一个纺织厂的普通女工。

如果人世间有轮回的话，来生我愿与媳妇再续缘。

我想对媳妇说一句：媳妇你辛苦了!

就此打住，话有点扯远了。

老实了一辈子的小姑爹，去世太早。五十几岁就撒手人寰。小姑爹死后，就葬在204国道向东的龚庄。

远在外地的子女，后来就把老宅卖给了一户陈姓人家。

晚年的小姑奶，起初不愿意离开老家，不怕别的，就怕客死他乡。可是老宅卖了，不得已，只好跟随大儿子去了县城居住。

小姑奶与大儿媳的关系，一直没有处好。小姑奶感到不顺心，便三番五次闹着要回老家。可是，老宅卖了，就成了无根的草。还能回哪去？哪里又是小姑奶的家？

最令我惊异的是，小姑奶后来，不知啥缘故？又与大儿媳发生了矛盾，一时想不开，趁家中无人，吃药死了。

小姑奶谢世的当天，父亲便接到表叔、表姑来电。父亲急忙奔赴县城，参加了小姑奶的葬礼。

当我和母亲听到小姑奶谢世的噩耗，都唏嘘不已。

我感叹，想不到强势一辈子的小姑奶，尽然是这个结局。表叔、表姑，把小姑奶和小姑爹合葬在一起。小姑奶也算是魂归故里。

尽管，许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坐在书房，想起已谢世的小姑奶时。我的耳畔，就常常，响起小姑奶生前对人常说的那句话：“潘友国，你长的这么丑，长大了，谁给你做媳妇呦？”

我就忍不住，哑然失笑。

每年春暖花开，桃红柳绿的清明扫墓时节，我内心便产生一种冲动，想到龚庄小姑奶坟上，祭奠一番。为小姑奶烧上几张冥钱，添一把新土，摆上鲜果，菜肴，糕点······顺便告诉小姑奶一声，我潘友国找到了媳妇，今生没有机会做光棍了。谢谢，小姑奶曾经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今天我把属于陈谷子、烂芝麻、闲话家常的一类往事，写出来，也不知道我的乡人、朋友、同学、同事看后，会不会笑掉大牙？

我不知道。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深秋，这篇题目叫《小镇人物小姑奶》的文章出炉时，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尽管对小姑奶有过恨、有过怨，但我的眼眶里仍然闪着泪花，因为不管怎么说，小姑奶也是我的亲人！我的前辈长者！

作者简介：潘友国，土生土长江苏连云港板浦人。喜欢看书、写作。偶尔获奖。时常发表文章，有文章侥幸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