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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依依 作者：子衿，采编：苏枯 K5859次列车晚点为记 火车晚点时，两个地名之间的 距离没有减少 某人一生的旅途却在消失 明天，他就要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而此刻 他还在一座冰冷的候车大厅里枯耗 抽烟，质问，焦灼地咆哮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最黑暗的时刻！” 当然 多年以后，他甚至不会记得 那次失败的潜逃 当他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归隐的时候 列车正在起点让车 它慢腾腾地启动，助跑，迟迟回不到加速上来 而那个不耐等待的人早已被命运的疾风送走 如谶语一般，水鸟高飞，夕阳低垂 光阴所剩无几 他内心的野马挣脱了缰绳，跑没影了 因此，晚点对他来说，不过是人生必经的 小插曲。春风日复一日 吹过万物生锈的表面 我活着，但我不是我 我活着，确凿无疑 不是某个逻辑的幻影，哲学里的绕口令 我站在地球上，安守本分，没想过什么时候 去月亮上证明自己 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摔跤 直到今天，依旧跟头不断 我在赣北喘气：嘿，断断续续的赣水你好！ 坚硬的掩体你好！ 我也接受陌生人的投宿，第一天晚上 它们就化形而去 我说话、聆听、喝酒，都有自己的方式 我不说话时，也许是伤心，也许是疲倦 也许是在等待时间的纪念品—— 花开一季，就会留疤 我的身体在衰老，无我相，无人相 但有朋友圈，常对人说些无法言说之物 偶尔轻度抑郁，煮杯咖啡就好 城池正在崩坏，或者从未存在 有时路遇熟人，大大咧咧 他说：“你还在某单位吧？” 其他时间，我在这个世界的入口 繁花如雨，我只面向自己的肉体 穹顶书 上网看看有什么正在发生？ 有个小伙，用帝都的雾霾做成了板砖 有一群人，在午夜讨论女星的绯闻 某人买了辆新车，然后突然发了狂…… 窗户外面，是回字形的政府大楼 之中用流水假山摆成太极图 有先生说，此处风水极佳 整个华中，无出其右 夕阳嵌入窗口时，滨江楼盘 在断头路边闪着光 此处均价已超七千 凡尘之事，令信江两岸华灯如带 而行走的人却没有影子 时刻微笑，跪东跪西，只为 立锥之地 若是问及往事，脸会变色，警醒。再问，便会厉声 反问：你是谁？哪个单位？可有介绍信？ 多年以前，我爱玩一种残忍的游戏 用玻璃杯，罩住懵懂的昆虫，直到死去 它们尸身松软，无声无息，攀在穹顶边缘 望向外面清清楚楚的世界 有风吹过，万物生长，令人时而厌烦 时而畏惧 2015年秋 这是2015年的深秋，关于未来的质问 开始在我的脑海里乱撞：女儿的学区房 鸡肋的工作，一身屠龙术 和无药可救的慢性病。解决之道在哪里？ 我还是我，只是人生的轨迹 已被拽得扭曲残破 和平时期，战火却在每一寸身体里燃烧 这里是中原腹地，也是边陲小城 一个时代曾经垮掉，耷在墙头，沉默着招魂 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 早就不是问题——资本主义的蜂蜜也是甜的 而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似乎还长 我是这个时代的注脚，一粒不该出现的墨渍 我不能成为那庞然大物的一部分，就只能在原地漂浮 整个秋天，我都裹足不前 有人说，让你的脚来认领你的路 但说这话的人带着灰白色的面具和 生锈的刑具 在静默的寒冷中，匍匐着向我靠拢 语言的战争 我们对于语言必须保持装饰性的敬畏 对于纯美的意象保持必要的亲近 拉开那些手风琴般的词典，检索： 夕阳、远山、西风、瘦马 哪怕一些声音穿过了太平洋与大西洋 哪怕它们来自沃罗涅日或奥斯维辛 或南京，或朝鲜，或果敢 我们闭上眼睛，就可以享用黑色的牛奶 十步之外就听不见第二种声音 长歌当哭的人回到囹圄中忏悔人生 而晋京之路永远比公理遥远 某机关的讲师在台上阐释法理精神中 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区别 “法律宣判的，明知是错误也要坚决执行！” 他还说：两种正义，你们要怎样选择？ 铁青色的乌云质问一只鸟的孤悬 在这陌生的人间我唯有选择失语 以免糖果似的铅弹 在我的口中不安跳动 答李白书 首先发生的，是物质层面的愁 我饮不到唐朝的美酒，也典当不了 你古董般的大衣（今天，它应该上交给国家） 我无法用我的心朝向你的手 因我所爱之物已被禁得七零八落 剩下的，也凑不成一首完整的诗 你劝我同醉，我劝你护肝 请不要沮丧、扫兴、赐我青白之眼 因我爱你的剑多过你的诗 我爱你为唐朝注射的肾上腺素多过你不得之志 你有你的剑法，我也有我的心事未了 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精神贫瘠的思想犯 要怎样找回秋风里被人拾走的魂魄？ “我伏虎之后，不曾见过影子。 少年时，我有向往之物 便在商铺前徘徊，以期入梦 然而皆是饥饿之虎，对我咆哮 久而久之，便降服了……” “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预计晚点一小时……” 暴躁的乘客哗然而起，面红耳赤 既已上车，这么长的关押，唯能任其摆布。 陈年往事毋庸再提。停车的 这一小时里，你可将秋心拆成两半 与我同销万古愁 给依依 1、 当我在火车上，一边泡面，一边写诗 昨天被你踢过的胸口 仍在隐隐作疼 你来到我们的生活，一年过去了 更多金色的时间，还在背后等待 等待我由一个宦游的，不合格的父亲 履行当初的承诺 依依，当火车上，一名咬着手指头的小女孩 好奇地窥视我写给你的诗 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你大概正在疑惑 ——那个名为“爸爸”的家伙 怎么又不见了？像故事里的露珠 泛黄的闪电。你或许会揉揉昨天硌疼的 脚后跟。当我在汗水、叫卖声和深秋的寒意中 穿过你的第一个生日 请原谅一个年轻父亲满怀的沉郁与顿挫 在东去的山峦群莽间无法分辨 2、 你把吃剩下的鱼肝油藏在被子下面 得意地笑着，等待我找不到 你把叮当作响的玩具抛进床底下 手舞足蹈，要看我弯腰去捡 你喜欢被我抱着照镜子，抛上抛下 我们合影时，你会笑着找镜头 我无法想象，终有一天 你面对镜头，却找不到我 你藏起来的物事，过了七天 依旧原封不动 你扁着嘴巴，哭着，找爸爸妈妈的样子 可真让我心疼！ 3、 “抓周”的传统，对你来说 是一场游戏。这个阶段，一切都可以 当成游戏来看 你上午不睡觉，下午打着哈欠 去追会翻跟头的小猴子 追到曾经打翻过的凳子前，你对这个沉默的 四条腿的大家伙心存敬畏 你打它两下，又 讨好似的摸上一把 多少年后，当我们比对“抓周”的判语 仿佛将你许给了一阵命运的风 在我的胸膛里，吹到西，又吹到东 4、 那天，我们在赣江边放风筝 你看着那只彩色的三角形，笑得花枝 乱颤。后来，我们在沙滩上摸石子 在江边吃烧烤 你不能吃，望着我们垂涎 返回时天色已暗，江水从上游流下 你在后座酣睡。 我在昨夜重复梦到这一刻 清晨醒来，你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半岁 在晦明的晨光中翻滚贪玩 当我冲好奶粉，在你面前晃悠奶瓶 你又乖巧地跪在床上，昂起头 我发誓：没有给你讲过羊羔跪乳的故事 而你眼中闪烁的幸福和惊喜 让时间的野草在我的躯壳中疯长 5、 此刻，我已经在想 当我推开家门，你坐在玩具堆中看着我发呆 我亲爱的宝贝 我的女儿、小公主、小坏蛋 你每次都要花几分钟，来辨认这个重又 出现在眼前的坏爸爸 然后才可以撒娇，带着恶作剧的笑容 咬我。或者拿起手边的玩具，递给我 据说你长大后，会拥有一段名为“青春期”的叛逆 你会变成藏起谜底的谜语、亮出爪子的猫咪 又据说更远的未来，会有一个小男孩 从我手中领走你 我已经足够珍惜每一秒，但依旧感到那一刻的临近 我领着你读：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你咯咯地笑，满头大汗，在玩具的城堡里 费力地找到那只最爱的小猴子，然后 递给我 诗人简介：子衿，本名江榕。江西南昌人，2010年南下深圳，后回归故乡。有诗歌见于《芒种》、《中国诗歌》、《创作评谭》、《诗中国》、《旅馆》诗刊、《中国艺术报》、《台湾好报》等，作品曾入选多个诗歌选本，2013年6月出版个人诗集《南》。 点击如下链接可查看栏目精选推送 * * * * * 摄影与诗歌文艺是你内心的生活态度 摄影·诗歌·艺术·电影·音乐 | 微信·zzw-1028 《摄影与诗歌》 编辑组 主 编： 黎明的酒杯、本期采稿编辑：苏枯 题图摄影：黎明的酒杯，排版：林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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