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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木头啊,怎么能这么美!

 千冰室 2019-12-28

我走进史家花厅的时候
东阳巍山镇东方红村的村民们正在那里开会
你来我往 热火朝天的争论充满了火药味
还没等我把相机架上三脚架
他们似乎就达成了某种谅解 嘟囔着各自散去
慷慨地把满堂的木头留给了我
之后的时间里 
除了微风和偶尔前来探视的珠颈斑鸠
我可以笃定而悠然地面对这座“江南第一花厅”
独享这些疯狂的木头 
带来的视觉饕餮之宴

(有苍松劲柏,玲珑台阁,有溪山行旅,渔樵骑猎,这一方撑拱,不知耗费工匠多少心力。)


普遍认为 史家花厅是由清末民国初期
东阳著名的“雕花皇帝”杜云松
及其徒弟 历时三年余才完成的作品
前后参与雕刻的工匠超过五十人
若以一个木匠工作一天计为一工
 仅雕花部分就耗时一万工以上 
当财力被允许的情况下
实用主义当然是首先遭摒弃的

整个花厅,几无留白之处,奢靡至极。


雀替和撑拱
几乎是东阳传统民居中最浓墨重彩的构件
主人和匠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此表达自己的审美和实力
然而 从明代的简约隽永 疏朗清丽 
到晚清的繁缛累赘 密不透风 
木建筑构件的装饰作用被广泛提倡
甚至在雕刻题材上都趋于雷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
随着工具的发展进步
东阳木雕工匠的技艺 已入化境

(没有一处细节被遗漏,缜密得令人发指。)


从工艺成熟的角度来说

东阳传统木雕匠人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典型
事实上 这种木头的工笔画
流变传承了四个工艺风格时期
从明代早期的苍古淳朴 颇有宋风
到明代中晚期 追求雕花体的层次丰富 精雕细琢
受戏剧的被热捧 明末至清中期 
则是戏文体木雕大行其道
至晚清民国 工匠大多以名家画谱为摹本
画工体成为东阳木雕的主流

(史家花厅,即是东阳木雕画工体的巅峰之作。)

史家花厅原属叶姓地主所有
土改时 被划归集体 成了大队的办公场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时至今日 表面看去 花厅依旧是路人般的存在
淹没在一大片新老参差 乏善可陈的民居里
时光荏苒 记忆模糊
依然犀利的
恐怕只有木头上遗留下来的那些刀锋

(木雕工匠自然不会放过藻井,精心布局的画面呈现出重复的秩序感,而细看,却各有天地。)


湖溪镇马上桥村的马上桥花厅 门可罗雀

六年前就晋升“国保”的这座古民居依旧满是寂寥

嘉庆二十五年开工 清道光十年落成

整整十年的雕琢打磨

是东阳木雕技艺和传统民居建造的完胜

(尽可能仰视,那些曼妙的线条就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正厅前廊顶部
雕刻有十狮图 木料厚达三十厘米
大狮子张口伸舌各抱绣球
绣球中空 内藏活动滚珠 
又有幼狮嬉戏其上 跃然欲出

(线条流畅,湛然如生,显示出极强的造型功底。)


而花厅各处
又以皮雕 透雕 浅浮雕 高浮雕 锯空雕 圆雕等
足堪东阳传统木雕技艺鼎盛之作

无一罅隙,无所不用其极。

大爽村非常偏远

我走进宅子的时候 主人正在吃饭

就在那些华美的撑拱下面

置了一张塑料面板折叠小桌 摆了几个素菜

凳子倒是老的

或许一九一四年 造这座厅的时候

木匠也就顺手打了家具

一直沿用至今

那些圆雕人物 让刻板保守的建筑构件有了烟火气

(纤毫毕现,绝非俗制,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放大。)

我叹服那些化刀锋于无形的能力

完美得不似人力所为

且只取木材本身的纹理和质感

不加彩饰 素面朝天 

却自有岁月给予的内敛与周全

(一把刻刀,运用到这个程度,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历史上 在传统木雕领域 东阳都是王炸一般的存在

但几乎没有工匠在他们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名字
相对于读书治世 匠人的手艺就卑微得多了
我们无从考证 是谁雕刻了这些疯狂的木头 
在君子不器的儒家价值观里
文人也就更加不屑
将他们眼里 不过是些精致的淘气  记录于典籍
而工匠们只需要讨得生活
坚守的只是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的生活信条
至于是否留名 真就不是个事儿了

(所谓雕梁画栋,此是也。木头尚存,而赋予其第二次生命的工匠,早已泯灭于时光。)

令人欣慰的是
相对于博物馆幽闭的场景  冰冷的隔阂
东阳古村落里  那些足堪进入馆藏的木雕
依然在长街短巷的人间烟火里
相伴各代主人的三餐一宿 欢喜伤悲 老病生死

(生活如此,所有当下,皆是过往。)

当然 时间会带来改变
人和物都将更迭
所谓永恒
或许是 一个时代已经终结
而他的艺术 依然影响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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