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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之噩梦 1969年，正在京都东映拍摄的日美合拍片「虎！虎！虎！」发生了极端异常事件，日方导演黑泽明突然被美国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中途解聘，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传言称受此事影响，黑泽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另一方面又有消息显示，黑泽明开始积极筹划下一部作品「电车狂」—— 该片由黑泽明、小国英雄和桥本忍共同编剧。三位传奇电影人曾有过多次深度合作，包括「罗生门」「七武士」「蜘蛛巢城」等，桥本忍更是因为创作「罗生门」而成为日本最重要的编剧之一。但正如桥本忍所说，「电车狂」的题材对黑泽明而言格局太小，「黑泽习惯在大画布上挥洒，而此片就像是在小画布上画一朵小花。」这是黑泽明首次挑战彩色电影，全部编剧工作只花了两个星期，主演不再是三船敏郎，仅仅用62天拍摄完毕，结局是票房惨败。继「虎！虎！虎！」之后的这次合作对于黑泽明来说是雪上加霜，他的人生如其导演事业一般，在他60岁这年从巅峰坠入谷底。黑泽明平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除了拍电影之外什么都不会，不工作的时候最难熬。」不久，黑泽明在家中割腕自杀，幸而未遂。1948年，时年38岁的黑泽明启用28岁的三船敏郎拍摄「泥醉天使」并大获成功。自此，二人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开启了日本电影新篇章。「罗生门」（1950）、「七武士」（1954）、「蜘蛛巢城」（1957）、「用心棒」（1961）、「红胡子」（1965）后来都成为影史经典，二人更是被誉为「国际的黑泽，世界的三船」。1962年，三船敏郎成立三船制作公司，野上照代在《等云到》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最初的理由我并不清楚，但那个时期的三船先生浑身充满着活力。在片场见到他时，他总是干劲十足地说，「只要拍出好片子，就不愁没有观众。」次年，三船拍摄「五十万人的遗产」，这是他导演的唯一一部作品。在野上眼中，三船并不适合做导演，她认为这一定不是「这位腼腆的三船先生自己的意愿。一定是制片人和东宝百般怂恿，他才无奈接受。」据野上回忆，每当剧组人员称三船敏郎为「导演」，他就会很难为情地说，别，别，叫我名字就好，我不过是三船公司的老板兼伙计而已。「我终归是要转到摄影部去的，我不想当演员。」「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靠脸蛋吃饭？」在三船敏郎心中，当演员只是权宜之计。只是没料到只演了一部电影，就成了新一代明星，再也无法回到摄影部了。15年后三船敏郎等来一个可以不仅仅「靠脸蛋吃饭」的机会，这一次他身兼导演、主演、制作公司老板三重身份，可想他的压力与付出的心血。三船敏郎是个待人极体贴周到的人，这一点在生活中或是作为演员来讲是很可贵的，然而作为导演则会妨碍到创作。在拍摄「罗生门」时有一场吻戏，为了拍摄到阳光透过树梢的背景，黑泽明让三船敏郎和京町子站在六尺高的平台上。导演喊了声Test！三船敏郎突然两脚合拢做了一个军人立正的姿势，说道「那，我就失礼了！」然后面带笑容对京小姐鞠了一躬。这温柔的一刻让许多人多年后都记忆犹新。正如野上照代所讲，「以三船先生这般待人体贴周到的性格是做不了导演的。但凡优秀的导演大多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只要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作品，不惜烦扰别人。」然而这一切三船敏郎都不具备，他总是担心给剧组的工作人员添麻烦，不好意思反复地拍摄一个镜头，甚至不好意思叫人拍自己的特写镜头。他就是这样的导演。也因此陷入窘境。幸而在「五十万人的遗产」拍摄之前，三船就邀请黑泽协助后期制作，于是在剪辑过程中得到了不少重要的意见和帮助。1965年，「红胡子」为二人17年的合作画上了句号。此后，一个问题被无数次地提出：为什么「红胡子」之后就不再合作了？黑泽明的官方回答是——「我与三船君并没有闹矛盾，只不过与三船君一起能做的工作全部做完了，也就是说，已经无事可做了。」值得玩味的是「红胡子」庆功宴上黑泽明对野上照代说，小国英雄认为三船敏郎的表演不对，这使得黑泽明有些懊恼。然而此前，在影片试映后，小说原作者山本周五郎曾相当肯定黑泽明的工作，认为电影比原作更好。小国的一句「三船不对头」，像是一粒种子播撒到黑泽明的心里，此后便逐渐疏远了三船敏郎。话说，小国英雄也是个笔如利剑嘴如尖刀的作家。他参与创作的最出色的剧本包括：「七武士」、「生之欲」、「椿三十郎」、「红胡子」。他曾私下和桥本忍有这样一段关于黑泽明的对话：小国英雄：我和许多知名导演合作过，每个人都有辛苦的一面，为了剧本吃过不少苦，因为拍电影最重要的就是剧本，关于这一点，黑泽很幸运。因为他有一群专属于他的编剧团队。小国英雄：碰巧选上的好题材，加上编剧的综合力量，这就是黑泽作品。当然，「红胡子」只是黑泽明疏远三船敏郎的一个原因，1969年，「虎！虎！虎！」事件爆发后，福克斯在找人代替黑泽明的同时，邀请三船敏郎出演主角，三船表示，只要由黑泽明导演，并且由三船制作公司进行制作，他就接受邀请。三船敏郎积极推进此事，试图帮助黑泽明，也是一次恢复二人合作关系的完美契机，然而天不遂人愿。事后，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三船说，「黑泽先生选用的都是非职业演员，这也是招致如此结果的原因之一吧。」这句话被大肆报道，二人关系变得更加疏远……1960年是日本电影业的黄金时代，然而以此为分水岭，整个60年代电影业在极速衰退。1969年日活卖掉了电影厂，1970年黑白电影基本销声匿迹，1971年大映公司停止了电影制作。日本的制片厂体系崩溃了。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加上一系列的人生黑色事件，黑泽明前路一片暗淡，想要东山再起可不是一个难字能够概括的。如桥本忍评价，「黑泽明是强运之人，好比不沉战舰。」1980年「影子武士」公映，70岁的黑泽明在戛纳电影节荣获大奖。1981年，纽约和意大利相继举行了黑泽明作品回顾展，然而回顾得略早了一些，1982年黑泽明再次出席戛纳电影节，出席35周年纪念活动，并荣获组委会特别奖，不久，黑泽明宣布投拍新片「乱」。1985年，「乱」在东京国际电影节开幕式首映，次年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摄影、美术、服装四项提名，并获最佳服装奖（和田惠美）。1990年，80岁的黑泽明再次赴美参加奥斯卡金像奖颁奖仪式，荣获特别荣誉奖。这恐怕是20年前险些被命运击沉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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