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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世界中的解构与建构

 qzsywfj8658 201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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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篇文章



心理世界中的解构与建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惚兮恍兮,其中有物。”

人类的心理发展包含两个向度:一是人类作为种系的心理进化,从原始人类到现代人的心理演变过程;二是人类作为个体的心理发展。

“演化论”的观点早已被现代人所熟知,无论是人类作为种系的心理演变或是作为个体的心理发展,都遵循一定的方向和规律。简单来说,尽管每个个体的先天遗传、后天环境以及生活经历、文化背景均有不同和变化,从而呈现出丰富多姿的不同人格面貌,但在整体心理发展的方向性和顺序性上并没有大的差别,任何个体均是沿婴儿期、幼儿期、青春期、成年期和成年晚期这个方向发展。

心理的发展既遵循一定的规律,又有着千差万别的个体性差异,每个个体独特的内外生存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心理特征,而在特定或慢性的生存压力、应激事件的影响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受到心理上的冲击,从而对我们的情绪、认知和行为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使心理的发展产生抑制或停滞,这种发展的困难作为症状如焦虑、抑郁、强迫等表现出来的时候,心理学称之为“心理困扰”、“情绪障碍”“人际关系问题”或“心理障碍”等等,这部分个体中有一定比例的人会寻求心理咨询或治疗。

当心理咨询师接触来访者的时候,并不会在各种心理学标签中去理解对方,因为来到咨询室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带着各自的生命故事和成长的隐痛,他们有着真切的痛苦和光芒万丈的焦虑。焦虑是所有情绪中最具鲜明特征、最广泛和具弥漫性的一种,我们甚至可以说,焦虑是所有心理症状之基础特征。

焦虑往往使人无法安宁,希求抓住一根稻草将自己的心灵停息片刻,来访者将咨询师当成这根稻草抓住,仿佛TA就是或者有仙丹灵药,他希求你的保证和承诺。“包治百病”正是在这样的集体焦虑催生下产生的怪胎。对焦虑的不耐受反过来又持续地削弱着来访者自身的心理功能,像一个孩子因为担心考不好而拉着老师询问考试内容,老师说考第四单元。但焦虑不安的孩子不能满足于这个模糊的范围,他必须得问清楚,你到底要考哪道题?不然我怎么复习啊?焦虑使他无法承受模糊不定的考题范围,促使他要得到那个不可能得到的考题答案,他执着地纠缠着老师索要答案,从而无法真正地投入复习,结果是果然考不好,而考不好的经验再一次验证并强化了他的焦虑。

来访者的焦虑陷入一次次恶性循环,仿佛在他的心理结构中卷起一阵龙卷风,摧毁着本不太稳定的根基,心理咨询的开展意味着使来访者在密不透风的焦虑之中缓上一口气儿,回过一点神儿。焦虑/不安从来都本能地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获得安全感。它的目标非常清晰和确定,从A出发直接到B,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绝不考虑“第四单元”这样的面积,而是直接从点到线。比如饿---苹果,渴--牛奶,害怕--妈妈,考试--答案,我要--你给。来访者对直线目标的执着程度与其自身焦虑程度正相关,极度的焦虑造成极度的贪婪。这种极度执着的念头使他无法接受其他的可能性,饿了吃苹果,梨不算,馒头不算,米饭不算,巧克力也不算。渴了喝牛奶,羊奶不算,水不算,其他都不算。考试要答案,给个大纲不算,模拟题不算,自己复习更不算。我要的东西你给我,他给不算,她给不算,自己去挣更不算。在他们的内心世界里,事物只能是一一对应的,其他的可能性无法并存,一加一只能、必须等于二。

糟糕的是,这种对于具体、确定目标的执着恰好造成了不能够被满足的情境。“抓取-失败-更急切地抓取-再次失败”成为嘈杂慌乱的回旋曲反复在咨询室及现实生活中播放,时刻面临着失控的危险。

当一个人内心的安全感无法满足的时候,试图让他看到另一种吃米饭的可能是徒劳的,就像你对着一个失去家园的孩子说,走吧世界这么大我们去看看一样荒谬。任何对更多可能性的敞开和意识的扩展都建立在生存保障的基础之上。上层建筑必然基于下层建筑。

确定感是一个人的安全基地建立的基础,自我茁壮发生的土壤,确定性带来的安全感和自信诉诸于现实原则,一个对自我存在有足够确定感的人能够植根于现实,服从现实原则,适应社会功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对确定性的追求意味着来访者对安全感的渴求和呼唤,意味着他们缺乏安全,稳定的心理环境,如同缺乏妈妈的怀抱。它提醒着咨询师,这样的来访者更需要先在关系的层面慢慢养护,容纳并反馈他们的混乱和不安,耐心并守护界限,仿佛一个无形的孵化器,给予恰当的室温和时间。

生命诞生于子宫,与母亲共享着生命系统,这样海洋般的融合和混沌从出生后开始慢慢消失。婴儿在潜意识幻想中不断地投射与内射,最终慢慢建立起“我和她”的区别,大约一岁半,一个孩子能够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全貌,认出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我们说一个孩子在心理上诞生了。这意味着从融合到分裂的转折,从一元到二元的开始。二元关系标志着一个孩子知道“这是我”和“那不是我”,“这是我”,“那是你”,“这是好的”“那是坏的”,二元必然带来价值的判断和分裂,对于孩子来说,这正是他建构自我和世界观的基础,通过一系列隐藏或明显地判断和区分,孩子将自我与他人分离出来,将内部世界与外部现实分离出来,将好和坏分离出来,在一个茫茫浩大的世界当中,孩子有了自己的地盘,这个“地盘”既是心理的,也是现实的,他将以此为基础发展自己的心智和能力,并不断地适应外部现实,从而生存下去。意识从分裂开始。

这个阶段的安全感如果无法满足,适应现实的功能便会遭遇一系列的困难,就像是一间在建的房屋的地基出现塌方,上部建筑无以建立。

当一个来访者表现出无法容纳不确定性极其焦虑的感受,要考虑其根源在于安全感的匮乏,确定感的丧失,这是一个自我生存阶段的基础困难而非发展的不足。

从发展的角度来讲,每个个体在发展过程中都需要先建立一定的确定感从而形成自我概念,确定性意味着在主体-客体之间建立界限,从混沌中分离出自我意识,分别自己和他人,分别好与坏,分出自我的地盘,也分离出心理内部与外部世界。建立起三观,这是一个逐渐建构自我的过程。

然而确定性同时也意味着一种可能性的结束或死亡。当我们对一种现象、一个事物下了结论之后,这种现象和事物便结束了它的变化和发展。盖棺定论,它是好或坏已然确定,我们不必考虑其他的可能性,这样被定义的事件不再有其他意义,拒绝其他的可能性。

确定性使我们得以安全地建立一个自我意识并对自我在世界中的位置有一个基本的判断。但过多地将确定性引入自体结构也造成了僵化、机械、毫无生气的生命体验,伴随着各种机能性适应不良。如同一个铁的框架在瞬息变化的生活中滚动。

当一个人的确定感获得满足,达到基本平衡之时,面向真实生活的大门便随之敞开。而真实意味着赤裸裸的恐惧和未知,人生从来不是简单的运算题,也没有谁可以预测未来,面对未来的一切不确定,是人必然的处境。而对不确定性的适应能力也正是在对它的恐惧当中慢慢培养起来的。随着人生不同阶段的展开,人们需要更多的心理代谢空间,需要意识和心理容器的不断扩展。一个更开放更多元的自我世界意味着一个人可以接纳新的面向,接纳许多可能相互矛盾的事件和意义共存。不确定性诉诸于灵魂的强壮,它使人的心理世界更丰富、深刻。

一个事物可能以多种可能性存在,这样的存在需要内在容器的扩大、稳定和灵活。足以包容一种悬而未决、似懂非懂、惟恍惟惚的状态和伴随的焦虑。对不确定性的开放也意味着最初建立的边界重新融合,进入混沌。或者用一个来访者的话来说,它意味着“三观尽毁”。对原有自我结构的一点点拆解,更新和替换,进行可能无穷的追问。

确定感让我们确立自我的生存问题,而对不确定性的容纳是自我朝向发展的要求。

一个人可以接纳“三观尽毁”或刷新三观,意味着他已经具有了容纳冲击的心理结构,这个结构是相对灵活的,不僵化的,有能力允许翻新和重建。也就是说,足够牢固的地基。解构后于建构,解构需要一个人之前已形成一种较为牢靠的结构,在这结构之下,有成功建构的记忆和经验作为土壤。

这种“分裂-确立-建构--解构-重构”的规律也组成了人类发展史的基本图景。认知从分类开始。当古人告别茹毛饮血的时代,从岩洞壁画和神话传说中抬起头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便开始了对自然世界的描述和探索。不同于神话传说式的心理投射,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及其规律的探索构成了“人与自然”的二元关系,以人为观察主体,对外部自然现象开始探索并将其分门别类确定其性状。

《易经》开创性地建立了“物”与“事”的分类,建立了时空、时序及“易与不易”的关系法则,对天地万物进行分类,同时确立阴阳之间千丝万缕、唇齿相依的关系。与西方哲学不同的是,这部群经之首不仅对宇宙万物进行分类,也同时阐释了万物相反相成,循环不已并交互作用的天地法则。即“天人合一”。

公元前七世纪左右,古希腊哲学开始发端,起先基于对自然现象的观察探索和记录,并在此前神话传说基础上开始了对物质的朴素观察,对世界的本质如基本元素进行推测。其后,亚里士多德开创了“博物学”,旨在将地球的物种及现象加以分类并归属,并开始了对人类社会政治、经济、伦理、玄学、风俗的探究和追问,对宇宙的开端、地球是否是圆的、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等开始了伟大的探索,所谓“天人相分”。亚里士多德与其弟子构建了西方哲学及科学的广泛系统,建立伦理学、政治学、生物学、逻辑学等等学科分支。

分门别类,是构建世界观的基础。通过对客观世界现象的观察和探究,人类逐渐确立自己--人类所处的世界的基本样貌,以及人类本身在其中的相对位置。

我们可以把石器时代之前的人类比作刚出生的婴儿,那时我们的祖先其意识尚在混沌中,如同出生一年内的婴儿仍在其潜意识幻想之中,人我不分,物我不分。天上打雷是因为雷神发怒,地下干旱是因为火神跟水神干起来了,打不到猎吃不饱肚子是因为遭到了天神的诅咒......

石器时代之后的人类,慢慢走向人类心理上的幼儿时期,人类对自身的意识及对外部自然的意识开始发展,自然到底是什么?人类的存在是什么?为什么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黑夜,为什么有时候干旱有时候涝?于是便有了天干和地支,有了物质和精神,有了标记万物的量尺。当然,西方哲学在分门别类和确立方法上走得更远。以笛卡尔为代表的西方现代哲学将机械唯物论发展到了顶峰,笛卡尔致力于发现事物的可靠认知,对一切被普遍接受的常识和知识进行怀疑、批判,向为神学服务的经院哲学提出挑战,并尝试找出“精确的”原理。明确了二元论,将物质和精神彻底分离,他建立了精确的解析几何学,以数学为一切科学的基础,否认经验的价值,以理性为唯一标尺,找出包括动物在内的生物体的机械原理,而世界由理性的,机械原理运作着,所有物质都是由机械原理统治的机械装置,包括人。精神则是另外一回事儿。正是这样在现在看来过于机械论,过于偏颇的绝对二分法将科学从神学那里解放出来,使理性主义的光芒划破中世纪的黑暗,促成了西方自然科学及哲学的蓬勃发展。人类进入了发展的青春期,推翻神学的旧有权威,否认神学统治的正当性,建立属于人类的理性权威,新生的科学及理性将神推下神坛,它标志了一个新青年的诞生。

笛卡尔拆解了统治长达一千年之久的神学及其经院哲学的老宅,继而开创了现代哲学。他既是一个解构者,也是一个建构者。此后黑格尔以降,各种哲学流派繁花似锦,层出不穷,而关于真理和确定性的争论贯穿其中,是西方众多哲学家所追求的目标。有人从科学中寻求真理的确定性,如理性论,有人从感觉经验或直觉中寻求确定性,如经验论。或者从主体结构中,或者从语言系统中寻求真理之确定性。作为争论的另一方,以存在主义为代表的哲学家们,包括尼采、伯格森、让梅洛庞蒂等则声称并不存在一种确定性的真理,科学是可误的相对确定,而人的存在先于意义的存在。中世纪之后至20世纪初,现代哲学及科学的发展进入了全盛时期,不过事情总是如此,一个权威被推翻之后,另一种权威继而代之。青年走向成熟期之后,终将难免变成油腻的中年大叔,而另一个后起之秀可能正荷尔蒙满满地对其虎视眈眈。

自存在主义开始,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关系被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对于确定性的寻求被对人的存在之追问代替,存在主义哲学家提醒人们:关于人类存在的命题出现之前,人类已经存在了。而意义不在客体,不在主体,在乎两者之间的关系之中。人与世界的关系不再被分裂来看,意识与事物也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试图寻求一种综合的、统一的途径。这意味着人类在二元论或相对论的发展历程中走向了极致,开始新的转向。

上个世纪以来,随着结构主义和现象学的逐渐衰落,后现代主义迅速崛起,最初是激进的,仿佛是另一个新生的青春期,带着颠覆性的冲动和将先父拉下神坛的狂暴激情。后现代主义的崛起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植根于两次世界大战后西方世界政治经济的混乱局势,西方社会的军事竞争带来了大量的人为灾难,资本主义的神话走向没落。在这个历史背景下,上一波已近中年的大叔刚刚领悟到事物并非分裂对立,而是对立统一的关系,如同拈了一朵花,即将微笑之时,一帮胡子还没长全的青少年上来一顿打砸抢,从花的内部矛盾入手将其一一解构,并将作为中心的花蕊彻底消解,消除一切固定的、确定的东西。他们问:没有了中心,也没有边缘,没有花瓣的形状,也没有颜色,也没有持花的手,这真的是花吗?

青少年对父辈的解构最无情、最彻底也最枉顾后果,他们只追问,不回答,如果老爸回答了或者尝试回答,他便对你的答案进行再次解构和否定。激进的后现代主义否定物质与精神的对立统一关系,撼动了一个核心,否定理性主义,也否定经验主义,否定存在主义,否定中心和边缘,否定客观性......然而他们并非盲目地颠覆而已,他们以其狂暴的姿态与解构同确定性划清界限,并非为了破坏一切,在一切解构之中都有着重新的解读和建构,后现代主义者在先辈的哲学基础上看到了真理的不确定性、碎片性、事物之间的不可理解性以及意义的消解,而他们肯定主观性并力图探索真实。不那么激进的后现代主义者,也叫建设型后现代主义者,他们在批判性反思的基础上试图寻找一种对现代哲学的超越,即完全超越二元论。他们认为人与自然,人与人,均在一种万物互联的网络结构当中,我们永远处在关系之中,这里并无个人中心主义,也没有权威主义,万物皆有价值和目的,人并非自然的统治者。人永远是关系中的人,自我永远是关系中的自我,不存在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只有主体间的互联关系。在万物互联的巨大网络中,个人的神话消弭了,英雄主义消弭了,分裂与对立均无以存在,碎片化的、蜂巢式的聚落如同关系网络中一个个的交汇点。一种新的结构和解读诞生了,诞生于诞生之前。或者用我们熟知的话语来说:天人合一。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建立在对人类普遍心理发展及个体心理发展的认识基础上,与此同时,心理咨询工作本身又更仰赖实践和经验,两者均不可或缺。在心理视角的宏大与精微之间,理解并遵循个体的发展节奏,远观其势,近观其质。以心理问题为主诉的来访者和以发展问题为主诉的来访者,他们的心理阶段不同,面临的困难不同,所需的支持也不同。罔顾自己或他人的实际所处情境而急于探讨人文情怀及人性审美,有可能是在防御对基础理论和具体实践技能的缺乏,陷入大而空洞的盲目浪漫主义;而过于具体的技术性操作则易深陷细节之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失去对来访者整体的理解。

心理世界中的分裂与整合、建构与解构贯穿人的一生,相互交织而各有不同,而人的个体心理千差万别,并无一把全知的量尺可以精确测量,精准定位,然后手到病除。心理咨询也正是在这种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展开。咨询师同样并不知道此刻咨询中发生的事、说的话或做的梦对明天有什么意义和影响,也不知道有哪一套技术程序可以全部解决来访者的心理困扰,不确定来访者什么时候会“好”,更不确定来访者的命运将走向何方。但我们深深地知道,种子总会发芽,小树总会长大。确定的是,来访者生长和发展的核心力量,均来自于他自己。

2018/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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