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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夜坐图》及其它

 东篱1028 2020-01-01

1492年秋初,65岁的沈周创作了一幅叫做《夜坐图》的作品,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传达了自己感受。

夜坐图

在画作的题识上,他写到:

寒夜寝甚甘,夜分而寤,神度爽然,弗能复寐。乃披衣坐起,一灯荧然相对,案上书数帙,漫取一编读之;稍倦,置书束手危坐,久雨新霁,月色淡淡映窗户,四听阒然。盖觉清耿之久,渐有所闻。
闻风声撼竹木,号号鸣,使人起特立不回之志;闻犬声狺狺而苦,使人起闲邪御寇之志;闻小大鼓声,小者薄而大者渊渊不绝,起幽忧不平之思;官鼓甚近,由三挝以至四至五,渐急以趋晓,俄东北声钟,钟得雨霁,音极清越,闻之有待旦兴作之思,不能已焉。余兴喜夜坐,每摊书灯下,反复之,迨二更以为当。然人喧未息而又心在文字间,未尝得外静而内定。
而于今夕者,凡诸声色,盖以定静得之,故足以澄人心神情而发其志意如此。且他时非无是声色也,非不接于人耳目中也,然形为物役而心趣随之,聪隐于铿訇,明隐于文华,是故物之益于人者寡而损人者多。有若今之声色不异于彼,而一触耳目,犁然与我妙合,则其为铿訇文华者,未始不为吾进脩之资,而物足以役人也已。
声绝色泯,而吾之志冲然特存,则所谓志者果内乎外乎,其有于物乎,得因物以发乎?是必有以辨矣。于乎吾于是而辨焉。
夜坐之力宏矣哉!嗣当齐心孤坐,于更长明烛之下,因以求事物之理,心体之妙,以为脩己应物之地,将必有所得也。
作夜坐记。弘治壬子秋七月既望,长洲沈周。

这些文字记录了作者在一个夜晚醒来,静坐冥思的经历。他描述了夜晚听到竹木在风中的声响、犬吠声、大小鼓声、钟声,这些声音给人带了不同的感受;并将这些感受带向哲思化的解读:“则所谓志者果内乎外乎,其有于物乎,得因物以发乎?”“嗣当齐心孤坐,于更长明烛之下,因以求事物之理,心体之妙,以为脩己应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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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是吴门画派的开创者,复兴了文人画派的传统,有着平顺、典型的一生。

他是一个隐士。隐逸是沈家的传统,他的祖父、父亲、叔伯都过着隐逸文人的生活。这可能跟明初的政治形势有关:朱元璋对待文士有着糟糕的记录。著名的胡惟庸案前后诛杀3万余人。赵孟頫的外孙,元四家之一的王蒙也死在狱中。而沈周的曾祖是王蒙的好友。这种政治形势以及家族记忆相信影响了沈周的选择。

他同时是一个士绅。家族遗留的地产和财富使他可以过着优裕的生活。他的家族在当地也享有盛名。他常年担任粮长,从而一定程度上承担了对当地百姓的管理和救济的职能。

尽管沈周一生从未出仕,并且过着隐逸生活,但他从未断绝跟当时政治的联系。相反,他一生都跟当时的各个阶层维持密切联系,积极参与到文人的应酬唱和中。接受沈周赠画的人员就涵盖了僧人、医生、处士、官宦.....等等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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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是我极喜欢的一位画家。他的很多作品都很出色。我尤其喜欢《夜坐图》以及他晚年的一些充满了图绘性、意象性和创新性的作品。

在《夜坐图》中,一个极简的人物,也就是沈周,坐在整幅图画的中心;手边放着书卷和燃烧的烛台;草房、竹木、山、流水以独特的韵律环绕在他的周围,却又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尽管后面的山更高,也更深远,但从效果上,人却居于这幅图画最深远的部位。

于我而言,《夜坐图》是及其重要和典型的作品。

它传达了这样一种东西:一个古典文人(在这儿,确切的说同时是士大夫、文人、艺术家、士绅、诗人等诸多角色)是如何观望和理解他们的那个世界的,以及,世界如何以相应的方式回馈他们。

我们今天甚至已经丧失了能够描述这种观感的语言。谈及古人的世界观,我们似乎只能说一些“天人合一”之类的词汇。这些词汇的确曾散发光彩,而今却像蒙尘的珠子。

原因在于五百年前的鲜活的经验已经逝去了,我们不再生活在一个古典的世界中。但那种经验的遗留物却被封印在图画中;凭此,我们在今日依旧能尝试去打开那扇窗,理解那些古人目光里所包含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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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还有很多让人激赏的作品,比如这幅《雨意图》。

雨意图

1487年的一个雨夜,沈周与自己的三女婿史永龄彻夜长谈。沈周意兴所致,挥毫完成了这幅作品。他在作品的题识中写道:

雨中作画借湿润,灯下写诗消夜长。明日开门春水阔,平湖归去自鸣柳。

沈周和史永龄在茅屋中夜谈。茅屋座落在画面左下的中心。山涧几乎从他们身旁流过,汇成一池春水。在屋外的世界里,近处的树、石,远处的山、林都沁润在一片水雾之中。近景、中景、远景,在水雾的烘托下做了完美的分割。

在这幅浑然天成的画作中,作者对所有文人画派的笔墨运用,都如入化境。那些原本用来营树垒石的教条性的笔法,在这儿都得到了创造性地发挥。构图、笔墨、境界,都妙到巅毫,几乎可以说是到了寻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此外令我特别向往的,是沈周晚年历时五年多的作品《为周惟德写人物山水册》。这套22幅的册页同样是充满了图绘性、意向性的作品。但很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足够清晰的照片,也无法看到完整的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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