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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线上美术馆(第1季)| 开篇引言:萍水相逢

 wunianyi 2020-01-01
视频1 —— 蒋勋线上美术馆—开篇序言

2018年11月16日谷浩宇为池上谷仓艺术馆策展「云淡风轻—-蒋勋私藏展」。

这个展览原来预计展到2019年2月26日,后因参观人数太多,再次延长到4月30日,长达半年时间吸引了许多各国游客。展览结束,还有许多人为错过展览而遗憾,因此由蜻蜓提议,把实体的展品记录剪辑成线上展出,以满足更多向隅的观众。
—— 蒋勋,2019年12月

池上谷仓艺术馆外观图 
(中强光电文化艺术基金会提供,蔡诗凡摄影)

小时候很爱画画,记得最早是画漫画,叶宏甲的「诸葛四郎」之类。

小学数学课本有练习簿,一页六格,刚好拿来画连环图。自己编故事,自己做绘本。

初中时候已经不画漫画了,迷上好莱坞电影,就画了不少明星照片。家居附近有一残障人,开一写真馆,好像叫「人生」写真馆,用碳精笔替人画像。他写真能力好,画得很真实,许多人死了亲人长辈,只有两寸小照片,就交给他画成大幅的遗容像,挂在家里祭拜。

我每天跑去看,他坐在轮椅上,专心在一张两寸黑白人像照片上,打了格子,按照格子比例放大,可以画成大约两个A4纸大的肖像,和照片一模一样。

蒋勋,《萍水相逢》| 1991 | 水墨设色纸本 | 诗堂 14x23cm

我每天站在旁边看他画,如何打格子,如何勾轮廓,如何用棉花擦阴影。回到家就找出明星照片,照样打格子,处理阴影。奥黛丽赫本,费雯丽,洛赫逊都画过。画好以后,拿到照相馆翻拍,把原照和翻拍画的照片一起给同学看,他们分不出来,我就很得意。

那位残障画师是我启蒙的老师,一直很怀念他,蜷曲的双腿,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用碳粉处理画面。把小照片放大成可悬挂的大画,一定安慰了很多失去了长辈的儿孙吧。

蒋勋,《萍水相逢》(局部)

高中时读很多存在主义,开始写诗,变成文青,也就用同样写实的方法画卡缪、齐克果,卡夫卡,画美国诗人佛洛斯特。画在笔记本上,用铅笔、原子笔,随意速写,也不打格子了。画完用胶带贴在书桌前,日子久了,纸都发黄,太破烂陈旧了,就揉了丢在字纸篓。

我于绘画也许只是这样可有可无吧,没有专业科班的技术,只是觉得想在空白里留下生命里遗憾又留不住的一些向往吧?

妈妈先祖是逊清贵族家庭,她常转述家中长辈说革命时的事。砸碎的官窑瓷器,抢走的翡翠扁簪,烧成灰的一箱一箱的善本书。那些故事都与我无关,但或许让我每每看到别人沾沾自喜新得的一个花梨木纸镇,也为他高兴,却也觉得莫名的深沉的悲哀吧?

艺术于我
竟是可有可无吗?

蒋勋,《梦里青春可得追》 |  1996 | 水墨设色纸本 | 87.5×67cm

大学以后在台北故宫上课,看书法,看长卷,看烧成片段的「富春山居」,看东京大火后留着余烬的「寒食帖」,还是从心里觉得荒凉。
斤斤计较艺术,会不会读不懂「快雪时晴」,寥寥可数二十几个字,不过是南朝文人醒来热泪盈眶的一场梦吧,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醒也还是似真似假。
不只南朝就要过去,大唐繁华也一再复制临摹,那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一场梦吧。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提笔写宋晏几道的句子,知道繁华若梦,飞雨落花,在路上有缘点头相遇,同行同游,也就珍惜罢了。
六月在上海佳士得的个展,人潮汹涌,却一直想忘了那热闹。十月在台北的个展,十一月在池上谷仓艺术馆有「蒋勋私房画展」,展出自己五十年间一直留在身边、有点舍不得放手的作品。
舍不得放手,有时是因为对自己有特别的记忆,像这次「私藏展」,文青时代的贴在案头的卡缪、齐克果,斑剥漫漶,五十年过去,画稿已残破不堪,对他人或许没有太大意义,却是自己应该记忆怀念的过去青春吧。
蒋勋, 《阿尔贝·卡缪》 | 27x24.8cm | 1968 |  速写纸本
一九八五年,出版散文集「萍水相逢」,台静农老师为我题了书的封面,「萍水相逢」四个字,台老师落了款,钤盖了印章。一张小纸片,制版印刷后,原件我一直留着。放在抽屉里,总怕遗失了。一九九零年冬台老师卧病至逝世,常拿出这纸片来看,手泽墨沈如新,故人已去,感怀万千。我因此在小纸片下端小字注记这段因缘,托人装裱,以诗堂的方式,装帧在我的繁花小横卷上,成为一轴,以为永远对台老师的尊敬与怀念。
视频2 —— 蒋勋线上美术馆—萍水相逢
我每次过日本,总习惯去鸠居堂走走,挑一些喜欢的笔墨纸砚。一次偶然买到云纹细致的因州卷纸,写了几件自己的诗句,觉得很好用,再去买却没有货源了,觉得遗憾吧,那几卷书法也一直就舍不得,在身边流了下来。造纸的人我不认识,留着纸卷,仿佛是对故纸缘份的纪念。

最近十年,认识清水丛誉斋苏彬尧先生,他出身民间,装裱却古意昂然,气质高雅。作品交到他手中,不用特别提点叮咛,总可以装裱如意。绫边纸绢,他觉得色泽不够沉厚,就常常动手亲自渲染,使作品生色。装裱一事,对彬尧先生而言已如同创作。我们合作多年,成为好友,他收到好字画,也邀我去清水看。我为亡父母抄的第一卷金刚经,交到他手中,他十分慎重,告诉我端坐凝神数日,把几张不同纸质的墨迹接裱,连成长八百余公分的长卷,我奉在佛前,知道卷中有彬尧先生的深重情谊。

蒋勋, 《山醒来了》 | 110x288cm | 2017  | 油画画布

蒋勋, 《山醒来了》 (局部)

二零一七年彬尧先生受病疾所苦,赴大甲溪逝去,感怀故友,他为我装裱的字画就都留了下来,作为纪念。也希望有一天,哀伤过后,可以为彬尧先生开一纪念他的装裱展。这次「私藏展」也便延伸有了对故友的怀念。
舍不得,常常不是因为书画本身,而是有外人不知道的心事。心事于外人无关,却是自己的纪念,还在牵挂痴爱中,不能放手。
但是,当然知道,迟早都要放手的。

那是亡国后吴问卿最终焚烧「富春山居」的秘密心事吗?邹之麟在跋尾询问挚友说的——「爱根」犹未割耶?

六根若还有嗔爱未割,

总有舍得、

舍不得的纠缠吧。
要谢谢谷浩宇一直热心促成这一年的展览,谢谢怀民赐序,谢谢二旭的设计。

2018-11-05日,霜降已过。

蒋勋于八里米仓村。

大坡池 | 池上 | 2015

展览现场图

“蒋勋线上美术馆”图片由谷公馆提供


关于谷公馆
谷公馆Michael Ku Gallery,坐落在台北市中心,成立于2008年,是台湾有着美术史背景训练的画廊业者,每档展览谷浩宇先生皆亲自策展并撰写展览文字,以大华人区为主轴,连通国际网络,一系列有规划地介绍今日优秀艺术家,成为一个清晰的脉络体系。并以文化推广的角度,为画廊创造一种具备独立精神与人文深度的视野,探讨在作品表面的背后的另一层次意境。
关于池上谷仓艺术馆

艺术馆举办展览,连结池上的风光与今日的世界。同时邀请艺术家驻村,让艺术家在池上静心思考、创作,同时也与社区居民生活、互动,贴近土地,为池上带来新的激荡。谷仓原属建兴碾米厂,后由元智大学陈冠华老师及大直设计进行改造,于2019年获得远东建筑奖-旧屋改造特别奖首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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