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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耿艳菊 最近他开始自己上楼梯了。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脚踏在楼梯上“咚咚”响，又吃力又兴奋。楼梯上铺了瓷砖，滑溜溜的。我看得心惊胆战，忙走上几步扶着他。他竟甩开我的手，急急地严厉地警告我，妈妈，我可以的。你先下去，等我上来了你再上。 我看着年幼的他，无奈地退下去。在下面提着一颗心，望着他努力向上的小背影。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好奇，一往无前，总是丢给父母一个背影。 记得儿时，我每天去学校时，母亲总是要追出来，一遍又一遍叮嘱：过马路时要小心呀，不要和陌生人乱说话。她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探着身，目光远远地追着我的小身影，直到我走出长长的巷子。 一次下大雪，母亲要送我，担心途中路滑，还有一个斜坡，怕我爬不上去。我却坚定地拒绝了。白茫茫的大雪，于我是一种奇妙的诱惑。母亲显然有些失落，静静地站在雪里。当我就要转过巷子口的时候，猛一回头，看见母亲依然立在那里，头上、衣服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读高中时，我去了离家七十里的市区。开学那天，母亲带着被褥把我送到了学校。她把我的一切安排好后，又带我出去吃饭。饭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要坐车回去，我便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我心里是兴奋的，对新环境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可是后来父亲给我讲，母亲望着我孤单的背影，站在黄昏的陌生街头竟泪流满面，她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丢在这里，不舍得。 其实，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然而，我的父母却一直在追，用心，用目光。 在他们不舍得的目光里，我越行越远。读大学，毕业后工作，每一次选择都会离得更远。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回到他们身边几天。走时，他们送了再送，直追到车站，然后对着绝尘而去的汽车，不停地挥手。 而年轻的我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给予的一切。父母亲，对于一个20岁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栋旧房子：你住在它里面，它为你遮风挡雨，给你温暖和安全，但是房子就是房子，你不会和房子去说话，去沟通，去体贴它、讨好它。搬家具时碰破了一个墙角，你也不会去说“对不起”。父母啊，只是你完全视若无睹的住惯了的旧房子。 直到多年后我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次回去，母亲接到我们，提着东西在前面走，我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突然发现母亲的背微驼了，头上还有隐隐约约的白发。我被母亲的苍老吓住了，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凝望着母亲的背影，在我也做了母亲之后。 这一刻，我觉得把父母比作旧房子，是多么贴切。只有当你也成为了旧房子，历经岁月的淘淘洗洗之后，你才会去注视给过你安全和温暖的旧房子。
窗外 （阿焱 摄） 2019-12-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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