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这个世界，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有人忙着生不如死，有人忙着向死而生。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你永远不知道，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平静的面庞下又藏着怎样的故事？ 没有人懂得你千疮百孔的心，没有人知道你辗转反侧的夜，个体的苦痛和心酸，挣扎及绝望，犹如投海之石。 2018年的冬天，是30几年来我所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冬天。 那种刺骨的冷像无数细小的虫子，无时无刻肆无忌惮得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从惊恐到疼痛，从疼痛到麻木，从麻木到此刻的直面现实。 如果你感觉自己此刻很难很惨，请你静下心来，听我讲一个故事，或许能给你一点点触动：你并非独自在这残酷的世上孤军奋战。 世人皆苦，我们只能咬牙隐忍，努力和自己的伤口和解。 这是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金钱和人性的故事。 02.我和小妍是发小，整整三十年的闺蜜。幼儿园到小学至中学同班，大学虽然不同校但我们仍在同一个城市。毕业后她留在了S城。 而我，当年为了爱情，选择离开了我所热爱的城市和亲密的朋友。 从此便是长久的别离，虽然每个星期都会通电话，但只有每年春节回家时才有机会相聚。 那时候的我们，年轻，张扬，天高地阔，无忧无虑。 时光驰骋，快餐似的生活，忙忙碌碌。最美好的年华，眨眼间便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因为疏于见面，也许因为生活的重心转移了，渐渐地，年轻时代的热情退去，彼此心里只剩一丝牵挂。 但其实，这也是件平凡且温良的事，这些年，我们各自经历，共同成长。 那么多年来，小妍独自在S城打拼，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在工作上有多拼。 所有真正优秀的人，大致都有一个特性：不轻易抱怨和诉苦，默默咬牙熬过那些最疲惫艰难的岁月。 她每天晚上都工作到10点左右，很多时候甚至通宵。三年左右跳一个平台，当然，是越跳越好。 直到2015年，累积了一定的资金和人脉之后，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开始自主创业。 我知道，她终究会走这条路的，打工的平庸和一眼望到头的迷茫感是她所不能忍受的。加上从小就缺乏家庭温暖的日子使她比一般人更加渴望通过努力让自己和妈妈过上好的生活。 之后的她，更加忙碌了。古人说的废寝忘食形容她这几年的状态也一点都不为过。 单身，大龄，能干，优质，疯狂，牛逼......这些都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 毕业后我抽空回到S城几次，因为热爱所以无比怀念那个城市，包括小妍。每次她都热情款待我，我发现她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混的更好了。 S城这种地方，人和人活得太不一样了。 同样是一起毕业的同学，有些人还租着地下室，上下班搭地铁转公交加徒步，有些人则已经活在了上流社会，至少在我看来，到了云端了。 小妍就是后一种。我很欣慰，这么多年的辛苦打拼终于换来了她期望的生活。 真正的好朋友就是这样吧，她过的比你好，比你成功，你不会嫉妒，只会由衷地替她高兴。 而远在1千多公里之外的我，却走在一条最平凡也最踏实稳定的路上。 和大多数女人一样，一份普通的工作，结婚，生子，在生活的一地鸡毛里日渐忘却了最初的梦想。 03．2018年初，整个经济大环境一下子不好起来。周边似乎都充斥着经济危机的味道。 这个时候，我接到小妍的电话，不是寒暄，不是叙旧，而是——借钱。 她说今年经济环境不太好，上游公司回款慢，公司遇到短暂性困难，需要融资，问我能借她多少。 我们的关系让我没有过多的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我从来没想过该不该借她钱这个问题，而是第一时间就想着去哪里找更多的钱给她，能让她度过这个暂时的困难。 我能力有限，这些年买房买车，加上家里添了一个最大的奢侈品——孩子，如今真的是囊中羞涩。 我迅速把股票斩仓套现，不管赔了多少。 我向家人包括我的父母借钱，虽然他们一再提醒我不要做这个事，但耐不住我再三恳求。 结果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乐观，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很快她就会度过这个危机，一切照旧如常。 过了几个月，小妍问我能不能再帮一帮她，能借的钱她已经借遍了，但是还是不够。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可以用信用卡贷款，可以借助很多正规的借贷平台，她分期每个月来还，不用我操心，只需要以我的名义来借钱，这样可以很大程度缓解她的经济压力。 这一次，说实话我犹豫了，因为这意味着未来很多年，我可能每天都要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是不相信小妍的人品和能力，只是这个年代，有些意外是始料不及的。 但最终，我还是选择赌一次。我相信小妍的人品，相信我们30年无坚不摧的友情，更加相信她披荆斩棘度过难关的能力。 至今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哪里来的胆量和勇气，把所有的积蓄，能套出的现金，找家人借的钱，还有信用卡和借贷平台借的钱，加起来大概200万左右，在连一张借据都没有让小妍提供的前提下，全部给了她。我一心只希望能尽快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她很感激我，也承诺一定会铭记我这份友情甚至可以称作恩情，将来有她的好日子就有我的好日子。 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怎样，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人生在世，每个人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挚友之间，能帮一把的自然是要帮。 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就算小妍最后还是失败了，也不可能辜负我的这份帮助。我彻底信任她，信任到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如常度过，小妍自忙她的，时不时她的朋友圈发的也都是积极向上的内容，并无不妥之处。 转眼到了18年11月，临近年底了，我致电小妍，想聊一聊大家的近况和新的一年的规划。她的电话无法接通，转到了留言信箱。 当时我并无怀疑什么，只以为是她在工作中不方便接电话或者飞机上关机之类。因为过去类似的情况也有过，很正常。 第二天，再打，依旧。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关机。 那一刻，我才开始有点慌了，目光呆滞地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才意识到是否出事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更担心她个人的安危。 一个月之后，当我面对无数信用卡和借贷平台的账单，听着电话那头一直无法接通的冰凉的语音提示，我的身体像被抽干了血液，被粉碎了骨头，无力，疼痛，绝望......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我是如何度过的。那是我人生30几年来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彻骨的疼痛。 这段时间，我如常上班，每天表面风平浪静地处理工作中的各种事宜，我努力保持常态，不露出任何异常。 然没有人知道，当夜幕降临，写字楼里所有人都相继下班离开之后，我独自一人站在27层的天台，眺望这个城市的繁花似锦。 城市的灯火阑珊，车水马龙，这一切都似乎已经与我无关了，几次都有想一跃而下的冲动。 我第一次真实而深切地体会到当一个人真的对一切绝望的时候，不管眼前的景物多耀眼璀璨五彩斑斓，那一刻在我眼里都是黑白色的。 我甚至预想，我的亲人，朋友，同事......他们在听到我死讯时是什么反应，应该有的人会难过我的离开，有的人会诧异我的离开，有的人会觉得我得病了，也有人会无动于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亲人知己，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生活的重心，我只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无聊的谈资，呵呵，多可笑，我即将成为别人的笑柄。 孩子，哦，对，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需要我抚养照顾很多年的女儿，骤然失去妈妈的孩子会怎么样呢？会伤心欲绝？会痛苦沉沦？会一蹶不振？会影响她的一生吗？ 也许，她也是恨我的。有一次她爸爸和我吵架，这件事不小心被她听到了，她指着我的头说“你这个愚蠢的人，我讨厌你，你要把家都给毁了!” 我只有8岁的女儿，一直以来都喜欢粘着我体贴我心疼我的小棉袄，那一刻面目可憎咬牙切齿得瞪着眼对我说的那番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得扎下去，反反复复，几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甚至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只有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刻，才敢任泪水放肆的流淌。 我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睁眼闭眼午夜梦回都被笼罩在噩梦里，每天服用安眠药才能勉强睡3,4个小时。 二十几岁的痛，惊天动地；三十几岁的苦，消无声息。 04.先生无法理解我，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恶言恶语。但换位思考，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愤怒和痛苦。 人之常情吧。 我无法反驳，也无力解释，所有的痛和苦，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日子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更不愿意告诉父母，身为家中独女，远嫁已经让我对父母心怀愧疚。 这么多年，每年只能回家看望父母一两次，而他们从来更是报喜不报忧，尽最大能力地减轻我的负担和压力。 而我，几乎没有尽到身为儿女的孝道，不能陪伴在侧，无法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若此时抛一个这么大的麻烦给他们，让他们在原本应该安享清福的晚年时光还要为我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我不忍，不能，想到早已年迈的两鬓斑白、身体也不再强健的父母，心如刀绞。 那段时间，我的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我依然感觉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暗。 我无路可走，身前是悬崖，身后空无一人。 年轻的时候总喜欢装成年人的老成，幽幽叹一口气，略带哀伤地的说自己经历过世间百态，其实那时候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生活真正的残酷和荒诞。 对，我想过死，必然想过，在这种千般无奈万般痛苦之下，死，也许是唯一的解脱。 只是每每想起女儿，想起每天下班回家她冲过来拥抱我时的温暖，想起她曾用天真的表情稚嫩的声音说过自己的愿望——“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当科学家，我要发明一种长生不老药，让爸爸妈妈永远不会老不会死，永远都可以陪伴着我！” 闭上眼，那鲜活的一幕幕，挥之不去。 也曾无数次，开车时走神，引发了一些小事故，最严重的一次是神情恍惚到撞到江边的护栏...... 先生以为我成心寻死，自那次之后，他便沉默了，不再轻易提起此事，不再指责怨怼我。 虽然身边的人言语之间不再怪我，但我知道，我是这个家的罪人，我更知道，先生的内心也因此而痛苦万分。 对于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工薪阶层，对于上有老下有小原本就压力重重的中年人，那笔巨额的欠款犹如一根绳索，时常勒地我要窒息。 未来的路，像一条幽暗浑浊的深渊，窥不见底，更照不进一丝光明。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去死，另一条是向死而生。 我知道，逃避是无用的，每个装睡的人终究都要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晚一点醒不如早一点醒。 村上春树说：“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 只有拥有了脱胎换骨的能力，才能有机会重见光明。 时间是最无情的，无论此刻你是美好环绕还是满目疮痍，它都在一秒一分的流逝。 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没有时间一直沉浸在痛苦和崩溃里。 我要做的，我必须做的，只能是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直面现实，然后想解决的办法。 我联系了S城其它关系不错的同学，第一时间请他帮我去小妍的公司看看。 结果同学告知我，她的公司已经被人砸了，面目全非，人去楼空。她居住的房子也因做了抵押贷款却无力还贷已经被强制拍卖...... 听到这些，我很害怕，我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她的人身安全，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或者说，做什么都只是徒劳。但我依旧相信，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绝对不会这样没有一句交代地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04.人的成长方式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之下慢慢增加对生活的认知，逐渐承担生活的责任和压力。 另一种就是以最难堪的姿态和最残酷的方式，用最猝不及防的手段一下子为你撕开生活的真想，打破你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逼迫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成熟甚至苍老。 很显然，生活对于我，属于第二种。 我已经不能幻想有一天小妍会突然出现，还钱，然后日子恢复如初，因为倘若还怀抱那样的希望，我将迎来的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万念俱灰。 我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小妍永远都不会出现了，只有这样，将来的每一个消息才有可能是好的消息。 思想上想通了之后，就是直面最棘手现实的问题——还债。 大喜大悲看清自己，大起大落看清朋友。 其实，对我来说，失去钱不是最痛的，钱，我还可以努力再挣，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更痛的是：我失去的，不仅是钱，还有曾经最纯粹最真挚的友情。 更痛的是：我因为借钱尝遍了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深刻体会到这个年代的信任危机和人性危机。 更痛的是：我害怕从此之后的我，失去对生活的热忱，和对人基本的坦诚和信任。 更痛的是：我可能再也无法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 这些痛，远远比失去金钱，更痛百倍千倍。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我拼了命地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努力还债。 其实我依然是迷茫的，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这个月不知道下个月能否安然度过。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越努力，越幸运，人生的路要靠自己走，人生的坎要靠自己熬。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表面神情如常，心中万千波澜。 生活，它不仅仅是苦，还很艰难，人唯有自强自立，才能无畏无惧。 我知道在这个时代，悲情甚至是努力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我更明白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繁华城市的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的人独自挣扎生存，与生活打斗。 在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也许每天都有拼尽全力后仍旧看不到任何希望濒临崩溃的人。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不太友好，人间也好像并不值得。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得努力活下去，因为生命可贵，因为活着，才有可能看见光明。 有一种自我救赎叫触底反弹，有一种希望叫绝处逢生。 天助自助者。  05．时隔一年，兜兜转转之后，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小妍的消息。 我当时握着电话的手是颤抖的，声音是哽咽的，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小妍还活着；悲的是：大好年华如此优秀的她已经锒铛入狱。 喜的是：小妍从来没有欺骗我，更没有为了利益枉顾我的困境，而是被合伙人陷害，自身难保；悲的是：也许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甚或余生，她都要在那个坚固的冰冷的压抑的“牢笼”里残度余生。 喜的是：我重新认可了自己曾经最在意的一个人的品质——良知；悲的是：那些钱是真真正正地永远离我而去，再无丁点希望，我将为此付出未可知的无比沉重的代价。 ...... 如果之前的打击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那么当下的这个现实让我仿若在荒芜里游荡，于深海里挣扎。 无边的黑暗、孤独、颓丧、窒息、苦楚包裹着我，直到麻木且厌倦。 梦里，时常出现我和小妍曾经的一幕幕：那些幼时的嬉闹玩耍，少时的同窗共读，成年后的惺惺相惜，分别后的彼此牵挂...... 那些场景，犹如一幅幅逼真的画卷，仿佛就绘在昨天，新鲜得似乎连那些水彩颜料都不曾干涸，手一触，五彩琉璃色便开满手心，蔓延开来...... 忽然醒来，才猛然惊觉，那梦，是真实的，而如今的痛苦，也是真切的...... 我希望我的故事能给更多人以警醒—— 1)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最好和最坏的结果，哪种结果都要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要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2)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和任何一个人的关系。人性很复杂，太多不可预估的状况是我们所不可控的。 3)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要冷静，尽量找家人朋友帮忙或者倾述，如果没有人帮忙，那就自己想办法，一步一步的解决，再难都不要想不开，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你放弃生命。 4)社会越来越现实，人心越来越凉薄，这个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不多，要懂得珍惜。抵达过最寒冷的地方，才真正明白温暖的可贵。 5)能力很重要，金钱很重要，但是能走到最后的一定是人品，诚信是这个时代最值钱的东西，丢了任何都不能丢了诚信。 6)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无论如何，也仍然要坚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06.人啊，脆弱和坚强，总能超乎自己的想象。 你看，我已经咬着牙，从最艰难的2018的寒冬，熬到了2020的新年。 尽管眼前的暴风雪依然在肆意蔓延，但我坚信：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 祈祷那些和我一样，此刻在困境和痛苦里的人，都能勇敢，努力，坚持，并永远坚守良善。 如果命运欲将你埋入泥潭，那也要在泥潭里开出花来。 愿终有一天，那些曾经让我们彻夜痛哭过的事，能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出来。 人世艰难，愿每个善良的人终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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