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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故事:北京人的延安娃

 闲云野鹤b8ooo1 2020-01-07

五十年留守陕北,他将女儿送回北京,两地分隔;他跟妻儿相守,家庭美满,却把自己的孩子都变成了“外地人”。一代人的选择,却成了两代人的遗憾。

在陕西省延安市志丹县,北京人陈寿桢如今与妻子米亚萍、六个儿女生活在一起,是留守陕北知青中的幸福家庭。从1968年到农村插队,他在这里生活了51年,其中45年都是与米亚萍携手度过。

如今享受家庭生活的陈寿桢年轻时是“京城顽主”,学校停课,红卫兵串联,父亲被送进牛棚,母亲无暇他顾。陈寿桢的地面儿在西单一带,他是小群体中的“大哥”,穿着军装、骑着自行车,带着兄弟们打群架,一呼百应。

从志丹到延安,再到西安,陈寿桢带着六七十名弟兄在陕北大地游荡,可是,和北京城里的“混玩”不同,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另一条道路。陈寿桢明白,自己正行走在社会边缘。

陈寿桢的转变发生在1973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做了志丹县的小学教师。尽管常年混迹街头,北京上学期间陈寿桢读过不少书,很快就在学校中脱颖而出,家长不时送来鸡蛋腌肉,在赞美声中,街头顽主陈寿桢逐渐沉稳下来,但依旧迷茫。

放学之后的窑洞静得让人有些发慌,当时,和陈寿桢一同调往学校的还有位教数学的女老师,她叫米亚萍,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交往中,陈寿桢了解到,米亚萍是延安人,高中毕业。父亲自小为她定下娃娃亲,然而,在生养了三个孩子之后,米亚萍依然对这门婚事有着强烈的反感与排斥,了解越来越多,两个人也越来越熟悉。

 

进入七十年代后,国家逐步恢复招工、招生、招干、征兵。一些有背景、有关系的知青开始陆续返城,出身不好的陈寿桢却毫无头绪,只能停留在这座“孤岛”之上。他与米亚萍的感情就在这一顿顿简单的饭食里酝酿发酵了:细心、体贴的女人,稚嫩的孩子,洗衣、做饭、聊天,这些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内容让陈寿桢有了家的感觉。

陈寿桢与米亚萍的结合正是出于米亚萍的坚持,她比陈寿桢年长四岁,离婚,有三个孩子;陈寿桢每月只有120元的收入,难以支撑一个大家庭的开销。在世俗眼中,这些都是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障碍。然而,米亚萍却坚定地要走下去 。

1975年4月,陈寿桢和米亚萍去公社领了结婚证,邻村的学校为他们宰杀了一头羊,生产队送来20斤白面,队长、书记们前来道贺。北京知青陈寿桢就这样把家安在了黄土地上,很快,随着局势的变化, 陈寿桢开始面临新的抉择。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随着政策的调整,提出要求的知青几乎都得以返城,但是只能解决未婚知青的回城指标,更不包括知青家属,离婚成为许多知青的选择。1978年春节,双河附近的十几位知青都聚集在陈寿桢家,商量如何返城。要么回京,要么离婚,陈寿桢也犹豫了。

除了拉扯着与前夫的三个孩子外,此时的米亚萍又为陈寿桢生了大儿子,还怀着身孕。为了“你放心”这一句承诺,北京顽主陈寿桢留在了黄土地上,他的两个女儿也相继出生。

一家八口人,陈寿桢养过猪,喂过鸡,当过小工,在城里建起了三孔窑洞,勤勤恳恳维持着自己的小家庭。

对陈寿桢来说,自己的一生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但孩子们还是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后来,由于政府出台了优待知青政策:农村已婚留守知青的一名子女可获得在京户籍,陈寿桢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回北京弟弟家,但最终不了了之。短暂的分别后,陈寿桢接回了儿子。

直到今天,每到周末,儿女都会提着东西来看望老两口。家庭团聚,儿孙环绕膝下,人人称羡的幸福家庭却是陈寿桢心中最大的遗憾。“我们是几代都是北京人,在我的这辈上,把我的小孩都变成了外地人,这是我一生最大最大的一个遗憾了。”

北京姑娘倪静今天带着“妈妈”去医院取药,他们一家人都不太愿意出现在镜头前,“妈妈”解释说:一家人过日子,家家都这样。

但特殊的是,这位“妈妈”并不是倪静血缘意义上的母亲,而是她的二伯母。从出生一个多月起,她就被远在延安的知青父亲送回,落户北京,和奶奶、二伯一家生活在一起。对陈寿桢来说,儿女的身份是他最大的遗憾。但对倪静来说,远离父母的童年时光却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其实倪静二伯父夫妻对她很好,从拆迁分房到装修费用,哥哥有的,夫妻二人也给倪静准备了一份,如今看病、取药等生活琐事,都是倪静一手为伯父母操办。

倪静的父亲名叫倪道忠,如今与妻子两个人仍在延安生活着。1968年,因为家中生活拮据,倪道忠从北京前往延安寻求出路。为了能多攒工分吃饱肚子,从田间劳动到最危险的箍窑,倪道忠都抢着要做。

倪静出生的时候倪道忠已经插队十二年了,租住在延安一个月八毛钱的小屋里。因为没有门路,倪道忠未能在七十年代初期返城。1979年,他通过同学认识了妻子李林林,李林林当时年仅16岁,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姑娘,她被勤奋的北京小伙儿倪道忠吸引了,想要嫁给他。但对倪道忠来说,安家延安意味着可能永远无法返回北京。

很快,李林林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倪道忠决定和她结婚。未婚知青返城政策调整后,为了妻子,倪道忠拒绝了回城指标。

1980年1月4日,倪静出生了。倪道忠熬了一点儿小米粥,用一个架子车将女儿从医院推回家。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经过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孩子六斤多,裹在被子里。倪道忠高兴又发愁,生活条件差,妻子才16岁,孩子要怎么养。很快,妻子就提出要将女儿送回北京。

在妻子的反复劝说下,倪道忠最终还是将倪静送回了北京。于是从出生一个多月起,年迈的奶奶就承担起照顾倪静的责任。为了给倪静买一双女孩子的雨鞋,老人向邻居借钱,还偷偷藏起来等倪静放学。后来,倪道忠曾两度提出让倪静回到身边生活,但都被女儿拒绝了。

倪道忠曾用“难过、不好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而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倪静也隐藏着自己的心事,沉默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1986年,倪静6岁,倪道忠把接回身边生活。

然而听说孙女过得不好,倪道忠的母亲舍不得。在父母身边短暂的生活了一个多月后,倪静又回到了奶奶身边。两年后,倪道忠与妻子生下了他们的二女儿,说不清是因为弥补还是年纪渐大,倪道忠格外疼爱这个小女儿。1988年,延安知青处成立,因患有当地特有的克山病,倪道忠又得到了一个返城名额,他再次拒绝了。

1991年,因为母亲生病,倪道忠曾返回北京,已经进入初中的倪静没有和父亲搭话,只回屋看望奶奶。不久,倪道忠的母亲因病去世,他没有再回北京。但对倪静来说,奶奶的离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小时候有什么还能跟奶奶说,我奶奶去世以后,就没有什么人可以说了。所以弄得我性格也变了,就不会像以前那么胆小怕事,就一下就变得,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点儿觉着自己挺可怕的那会儿。”

进入初中后,同学中不乏胡同儿一起长大的孩子,倪静仍是被欺负的对象。

在校外,倪静认识了一个大两届,颇有些名号的女孩儿,她住在叔叔家,父母也是滞留在外的知青。相似的出身让两人迅速有了共鸣,尽管她们之间从不谈及自己的父母,但女孩儿开始庇护起倪静,倪静也有了新的称号:静姐。

倪静:“跟她们一块出去打架。打架的话,第一个动手是我,我都没打过人,第一次挺害怕的,她说你上去打他没事,他敢还手的话我们就上,然后我就傻啦吧唧的上去,把人给打了,从那次打完人以后就整个人就变了,就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远在延安的倪道忠根本不清楚女儿身上的变化。倪静很快就惹出了篓子,为了保护一个受到欺负的师妹,她用桌子腿打穿了一个女孩儿的嘴部,她受到警察问话,挨了一个处分,女孩儿的家长也找到伯父告状。

倪静从小见惯了哥哥挨揍,幼年的她觉得伯父严厉又有距离。长大后,倪静慢慢懂得了伯父对她的包容与照顾。离开延安后,伯父就给弟弟去信:延安生活苦,不用再寄钱来了,自此承担了倪静的全部开销。初中毕业后,倪静进入职高学习美容美发,一学年几千元的学费,伯父从未有过犹豫。因为职高离家远,倪静暂住在姑姑家,伯父定期向姑姑提供生活费。当时,姑姑误以为倪静和社会上的男孩儿来往,数落之下,倪静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

此事过后,倪静返回伯父家居住,不久后辍了学。16岁那年,她回到延安,倪道忠提出如果倪静愿意到这里生活,他可以帮忙安排工作,但倪静拒绝了。

倪静:“当时我回去的时候看见我妹自己有一间卧室嘛,因为你想1996年那会儿我也没住过楼房,也是在平房。有一个卧室,里面有很多玩具,娃娃呀,然后那种就是小车啊什么的,当时就是眼泪就下来了,就觉得我小时候想要的一切都在我眼前,但是我没有过。”

如今,倪静在北京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对方比她大十几岁。伯父母身体不好,倪静和丈夫开始照顾起他们的生活,俨然真正的一家人。而从记事以来,她只见过父亲三面。父亲几乎从不向她解释自己当时的选择,她也无法听进去父母对她生活的规劝,他们就这样血脉相连着,却拥有无法交汇的人生。

倪道忠:“感情上有亏欠,但是没有办法,她缺少一些真正的父爱和母爱,是不是。但是有利就有失嘛,你没有这点失的话当时她进北京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多少人想进进不去。”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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