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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lixj1028 2020-01-10

坊间五千年:来自四邻八坊、涵盖上下五千年的奇谈史趣及文化话题

去年,南方沿海某渔村处的一个“游艇俱乐部”挂牌成立了;再上溯个二三十年,那里则是一处别墅林立、让人欣羡的生活富裕之地。

人们常诟病说“暴发户,多跋扈”,可是从当地老人岁月斑驳的脸上,我看到的却是一种久违的谦逊之风、他们的言行举止,无不透着浓浓的“远古先人”气息。二三十年前的我也是初次听说到“疍家”一词;由于“富得流油”的中学同桌就来自该渔村,我甚至一度认为,“疍家”,就是富裕渔家的代名词。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谁能想象,这样的渔村在过去几千年间是何等样子?

事实上,改革开放确实让部分“疍家渔民”成了先富起来的群体,不过随着对他们的深入了解,最后我不得不感叹:“这是多么奇特的一个族群呀,历史的千年沧桑巨变,再没有比在他们身上更为明显、更为强烈的了!”

当代民俗学家们均认为,“疍家”就是古越人的后裔,由于为汉人分支,故称“蜑民”;直到民国之前,还有学者称他们为“疍族”。明明是汉人的一个分支,为何会出现“族”的称谓呢?这事情就得从汉武帝时期说起了。

从古越人到“疍民”,他们在海上漂浮了两千年

当代疍民基本分布在福建、广东和广西的沿海地区,在先秦时期,这些地方都属“百越”地域。关于他们为何会漂流到海上并世居两千年,说起来恐怕得是枕头般厚的书,不过目前的主流观点已比较统一,那就是“汉武帝迁越”所致。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在汉帝国的形成过程中,不愿登岸的居水越人成了当代疍民的祖先

古越人分“山番“和”居水“两大类,秦汉一统百越后,坚持留在山上的“山番“就逐渐演变为后来的畲民、蛮僚;再经过隋唐时期的大融合,岭南地区分布甚广的“蛮僚”多已成为汉人的一部分,如今粤西地区的人民就是其后裔(相关历史可参看冼夫人的故事)。而”居水“的那部分越人呢,则由于不惯田地耕作拒绝内迁,山上有蛮僚、平原上有汉民,他们就唯有整体迁居到海岸边上了。

在汉武帝一统闽越的历史中(元鼎~元封年间,公元前112~110年),当时的东瓯国民就被整体迁移到了山西、安徽一带,由于居水越民拒绝内迁,故而也有说法是因为他们“害怕报复”而漂流到海上。在以农立国的古代,生活在海上,就意味着朝廷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田税、户籍”等都不好管理了,他们也因此成了“化外之民”。

虽游离于朝廷统治之外,不过这些人也得长期与陆地上的汉人接触、以海产换取生活物资,时间一长,他们其实也受到了汉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只是自己感受不到而已。古时候,典籍上自是不存在“疍民”一说的,都是称“游艇子、白水郎”等等,“疍”一字出自其自身的传说文化,认为“天上掉扫帚,在地为汉、在水为疍”。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天空、大海、船只,就是疍家人的全部

这种与汉人之间若即若离的交往,使疍人们在具备了汉人传统礼仪的同时、又保留了大量自身独有的“水上习俗”,很长时间里也就被误认为是一个独特的“民族”。1955年民族识别调查过程中,中央认为“疍民”也是汉人的一部分,从此确立了他们的民族归属并鼓励他们上岸,至此,疍民们已在海上漂浮了近两千年!

跌宕游离的生活形态,使疍民们成为中国的“水上吉普赛”族群

我们所了解的吉普赛人就是因为不被西方主流社会所接纳、被迫长期过着四处飘零的生活,疍家人也同样如此。清代时福州一带的县志就记录他们“以舟为居,以渔为业,浮家泛宅,遂潮往来”,由于受教育的程度非常低下,很多疍民的言行举止只能一代又一代地承袭自远古先人、几乎完全与当世隔绝。文化语言上的隔阂,使陆地上的人们认为他们“习于卑贱,不齿平民”,不过一旦打开了其民俗文化的研究大门,恐怕人们就不会再有此看法了!

宋代诗人杨万里在《蜑户》里如此说:“天公分付水生涯,从小教他蹈浪花。煮蟹当粮那识米,缉蕉为布不须纱”,这一段生动描绘了疍民们的水上生活,但最后一句“自笑平生老行路,银山堆里正浮家”、却与吉普赛人奔放、洒脱的精神一脉相牵。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独特的文化习俗,使认为曾认为“疍家”是一个独立的族群

吉普赛人常形如流浪汉、古时候的疍民也常居无定所、衣不蔽体,不过外在的这一切却掩饰不了他们内心的顽强执着;一位疍家老者,往往就如某些印度苦行僧般、褴褛其外却圣洁其内。

物质上的贫乏,使疍民们极度依赖精神信仰,闽越王无诸、蛇神、蛙神、龙神……妈祖,还有西方的天主教等等,都是他们常见的信仰形式。丰富的民间信仰也带来了他们内心的纯洁,在疍家民俗中,是不存在尔虞我诈、见利忘义这般概念的。从疍家渔歌当中,人们也可看出、“男女求爱、互相嘲谑、互祝平安”就是其民俗文化的主体,可谓非常的淳朴和“原生态”;而这一切,恰恰就是当代社会已渐缺失的部分。

飘零海外的疍民,成了“吉普赛与犹太人”的综合体

在清代”下南洋“的大潮中,依水而居、有着先天海上生活优势的疍家人同样没有例外,在福建福鼎、广东潮汕、海南文昌等地,当地的疍家民俗就融合着浓厚的华侨文化。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这样的“文昌老街”正是疍家华侨史的产物

虽远离家乡,但疍家侨民们同样将与生俱来的“吉普赛人”习性带到了海外,疍家渔歌(咸水歌)也一度在南洋多处华埠唱起。得益于灵活多变的海上营生规则,疍家侨民在恪守传统道义的同时做到了创业领域上的“无孔不入”,与西方的犹太人颇有共通之处。

如今,沿海地区的不少渔港里也处处耸立着南洋建筑风格的大宅,它们正是由疍家华侨所建。由于疍家华侨规模远不如其他的“金山客、南洋客”,那些渔港也难以形成“骑楼一条街”之类的大规模华侨聚居地,不过这些海外归来的疍家侨民却对当地渔村的建设发展、以及后来的“疍民上岸”起到了巨大的牵引作用。

广州二沙岛原也是一片巨大的疍民聚居区域,长期以来,他们被岸上市民称为“疍家贼、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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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二沙岛(原“沙南村”)疍家人

解放初期,在二沙岛疍民的登岸过程中,就有不少具有一定名望的疍家侨商在积极奔走、为抹平这千年的隔阂、误解付出了巨大努力。如今二沙岛的星海音乐厅区域正是从前疍民聚居的“沙南村”,谁能想象得出,这块地方的千年变迁是如此巨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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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象,这个地方从前竟是一片水上渔村

从前的电视剧《下南洋》之所以被认为很失败,就是因为它所涉及的视角过于狭隘,来自广东地区的南洋华侨群体及整个疍家侨民群体均被忽略了,这显然无法综合体现过去的那段历史。南洋华侨一直被喻为“中国的犹太人”,作为“吉普赛与犹太人”的综合体,疍家侨民无疑更是当中最不应被忽视的一个群体。

沧桑巨变的当代,“登岸”后的疍家人依旧离不开大海

经过了近两千年沧桑变幻,我国南部沿海的疍家渔村也开始呈现出多元化的巨变。得益于改革开放,部分区域的疍家渔村第一个将渔船驶进了远洋深处、为当地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他们也成了“最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由残破渔村向“现代化渔家别墅群”的转变,正是那些区域外表上的最大变化——我在前文中提及的中学同学,正是来自这类型的渔村。

再就是,随着大量“登岸”后的疍家人转变为新城镇居民,原先的渔港也开始向各类型港口转变,很多地方的集装箱码头、客运港口前身正是疍家人曾生活过上千年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巨变缩影还只体现在局部地区,直到如今、疍民们的“登岸”与身份的转变融合依旧是一个任重道远的问题、也考验着当地的管理智慧。

他们是中国的“吉普赛”族群,千年沧桑巨变,尽在疍家人的脸上

广西沿海的疍家民俗文化旅游

广西的北部湾地区至今就还保留着比较原生态的疍民生活形态,当地的民俗、衣饰、语言等等,在当代的同化大潮中已成了民俗旅游业的瑰宝。

其实在当前政策上,疍家人的“登岸”已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就在于疍家文化的传承、以及登岸后该何去何从。据许多疍家老人说,他们在水上生活了一辈子,登岸后就会“陆晕”,倒不如就让年轻人们上岸、他们就继续依海而居。而登岸”后的年轻一辈疍家人呢,同样并未放弃大海,结合海洋资源开拓新的产业,正是如今“新疍家人”的全新生活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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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会”也是古老渔村的一次华丽转身

我在前文中提及的“游艇俱乐部”,其实也是“新疍家人”的创举:同样依托大海、同样是从前的古老渔港,它呈现的面貌却是两千年中从未有过的!这样的变迁只不过发生在短短数十年间,跟备受歧视、备受排挤的漫长岁月相比,这样的缩影在如今的新老疍家人脸上都有着完整体现。

以我的那位“富得流油”的中学同桌为例,事实上,其父辈就是光着屁股长大的,所以我说他们的那种“富”已囊括着太多太多历史变迁。大家或许难以相信,他们正是我小时候班上的第一批“疍家同学”——也是当地学校里千百年来的第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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