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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陆小曼的传记，我读过三几种，都不甚满意。不甚满意时就会想：这一段、这个角度，若是我来撰写，该怎样去落笔呢？比如：若写陆小曼的画，该写些什么？几种传记里，似乎都提到陆小曼不到30岁时的一幅名画。那是一幅山水长卷，画面四边有邓以蛰、胡适、贺天健等多位名流的题跋。我在海宁的徐志摩纪念馆里看到过复制品，还抄录了胡适的题词：“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山岚，终算不得画。小曼聪明人，莫走这条路。拼得死工夫，自成真意趣。小曼学画不久，就作这山水大幅，功力可不小！我是不懂得画的，但我对于这一道却有一点很固执的意见，写成韵语，博小曼一笑。”除了这幅画，几种传记里几乎再未详说陆小曼的画作。其实，陆小曼与画，完全可以成为她的传记中的一章，对陆小曼画作的研究，也完全可以独立成文，成一专题研究。可能有人会说我这是小题大作，的确，我也未见得能把这个题目作大。 陆小曼的画，师从刘海粟、陈半丁、贺天健。按诸师特长，大约山水画主要师从刘海粟和贺天健，花鸟画和人物画主要师从陈半丁。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临摹过的古画不在少数，她的画上，题款中常常出现“拟”字，可作为临摹或在临摹基础上创作的明证。此外，她也爱在画上题诗，大都是旧体诗，不那么有名的诗。这些诗句，是古画上原有？陆小曼创作？还是她“改造”的？也是一个尚未有人专门研究的课题。 前几年我从一册拍卖会画册上看到陆小曼的一幅《对弈图》，题画文字曰：“余此身（生）除好梅花成癖外，另爱棋术，常与小妹唐瑛对弈，有上品女儿红，一着一酌，彼为有趣。丙子（1936）秋月小曼陆眉于海上曼庐。”这幅画类同自画像，但不只画自己，还画了一位同性友人，画出了彼此的嗜好。在我看来，这段文字也颇见其情趣”，两个姊妹般的女子，暇时对弈，走一着棋，抿一口老酒，好不悠闲。足见陆小曼身体状况也有不错的时候。唐瑛是与陆小曼名气不相上下的民国名媛，曾与陆小曼同台票戏，联袂演唱昆曲，有“南唐北陆”之称。她前半生的婚姻不甚理想，但养育了一个日后成为舞台美术设计大家的儿子李名觉。陆小曼送过唐瑛多幅她的画作，分别题款曰：“戊寅年（1938）仲夏月上浣日为唐瑛小妹雅正”（纨扇仕女图）；“唐瑛女史雅鉴 乙亥年（1939）冬月下浣日 拟宋人粉本于沪上曼庐……”；“庚辰（1940）春仲日仿元人本以奉唐瑛小妹清赏……”（菊花古瓶图）；“仿仇十洲春思图 唐瑛小妹一笑”（未标年代）；“拟唐六如笔意为之 唐瑛小妹法家雅存”（月夜舞扇图，未标年代）等。其他画作的题款中有的也能看出她与唐瑛的密切关系，如《洛水之神》款：“乙酉（1945）冬月与唐瑛小妹同读洛神赋，遂写此像以自娱。”现在能看到的陆小曼画作中，她送给唐瑛的多幅作品，可自成一类。这些画上的题款，均无诗句，多有“唐瑛小妹”字样，显示出那段时间里她们之间密切的关系。1948年唐瑛去港，后移民美国，此后再未见到陆小曼送唐瑛的画。 陆小曼的画，有数幅上面有徐志摩的题诗（旧体），有的题在画上，有的题在画外，裱成一轴，也能看出他们夫妻之间的那段恩爱情感。后来与陆小曼同居的翁瑞午显然没有合作的福分，偶尔可见某画上有翁的题款，但似难辨真伪。倒是有一幅山水画，吴湖帆题款，先道出是“瑞午持此画示余”，然后题曰“阔大非弱女子能力所及也”。似也可作为翁、陆之间关系亲昵的一个证明。坊间留存的陆小曼画作，未必都是真迹，例如：有两幅题款时间相隔五年的《群芳争艳》，都是题赠“适之大兄雅属”的，一为中堂，一为扇面。是否均为真迹？不知在《胡适日记》中能否找到答案。 1941年，陆小曼在上海大新公司举办了个人画展。 陆小曼晚年被陈毅关照，1956年成为上海文史馆馆员，1958年得进上海画院成为专业画师，1959年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现在还能看到她1958年秋创作的一幅现实题材的作品，题曰：“今日农村处处公社化，农民个个笑哈哈，社里自己办学校，学校里面开工厂，耕田跃进机械化。六亿人民力量大，问声美帝怕不怕。”以这样的作品终结陆小曼的绘画生涯，于她而言，大概也是始料未及。 （此文刊于《开卷》2019年第六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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