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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日报》 2020-01-06 何文斌 参观过苏州大学本部，与友人继续步行，过钟楼新村，转入定慧寺巷，过官太尉桥，往西，直达双塔。苏州的双塔，是苏州最具特色的两座砖塔，院落走廊镶嵌了不少古碑，我们一一浏览。 唐咸通二年（861）盛楚创建佛寺于此，初名般若院，五代吴越钱氏改为罗汉院。北宋太平兴国七年（982）至雍熙中，王文罕、王文华兄弟捐资重修殿宇，并增建砖塔两座，一座叫舍利塔，另一座叫功德塔，建筑形式一模一样，大小略有差异，因此又叫“兄弟塔”。千余年来仅多次修理过塔刹相轮，结构式样保持不变。塔的外壁虽为八角形，但内部方室仍沿袭北魏以来旧制，实为唐宋之间砖塔平面演变的实物例证。现在此两砖塔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供游人欣赏、凭吊。 穿过宋代的正殿故基建筑遗址，我们在后侧的回廊闲坐，从陈梦家研究古典家具谈起，提到了当时与陈先生有同好的王世襄先生。王先生与苏州的渊源也不小。他的伯祖王仁堪是光绪三年（1877）的状元，授殿撰，成为清流健者。在任上，他谏诤慈禧太后兴造颐和园，惹来慈禧恼怒，光绪十六年（1891）十一月，以状元之尊，被贬谪、外放，出任江苏镇江府知府。因办理丹阳教案得度，赢得上下赞誉，光绪十九年（1893），奉调任苏州知府。 公元1893年9月7日，这一天正是二十四节气的白露，天气晴朗。上午，王仁堪正式就任苏州知府一职，此时，前往浙江省任癸巳乡试主考官殷如璋的官船正停靠在苏州胥门码头，此时副考官周锡恩也到了苏州，两人一起在船上聊天等待苏州知府王大人仁堪前来拜会。王老爷的舆轿到达的时候，正遇到周福清的家丁陶阿顺求见投书，向周锡恩送考试关节，不料弄巧成拙，错送到殷如璋手里，被殷如璋连人带信一并扣留，押交苏州府处理。这个周福清就是鲁迅先生的祖父。 这是当时科举考试的一个大丑闻，但是多数人都是道听途说，乃至于到底是一万两银子还是一万元大洋，是送给主考官殷如璋还是副考官周锡恩，都有不同说法。此事最早见于笔记是徐珂的《清稗类钞》，故事写得更是声色并茂，颇多想象，并认为钱是送给殷如璋的。 作为亲身经历此事的李超琼，他在当晚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件事：“有浙绅周福清遣人投以一函，附洋票万元于内，求买关节五名。殷公大怒，当将投书之人扣留。适王太尊往拜，遂令交带回讯究。”周作人晚年的几本书中都提到了这件事，虽然是周福清的孙子，但是错误的地方很多。以黄恽先生的《李超琼所记周福清贿案》最为接近事实，并认为万元洋票是送给周锡恩的。我个人也倾向于送给周锡恩的，因为除了《李超琼日记》之外，李伯元的《南亭四话》中有一则关于殷如璋、周锡恩的对联。此次考试过后，浙江学子撰联讽刺两人：“殷礼不足征，业已如聩如聋，那有文章操玉尺；周任有言日，难得恩科恩榜，全凭交易度金针。”上下联中巧妙地嵌入殷周二姓及名，璋、锡二字还用了拆字法，指责殷如璋昏聩、周锡恩贪婪。 王仁堪到苏州赴任就身体不好，其年谱中记道：“到苏州即病泻，犹力疾入谳局清积案。未两月结七百余起。”带病而拼命工作，犹如在北京工作的苏州人潘祖荫一样。有趣的是，两人死后得到的谥号都是一样的，叫作“文勤”。次月“赴江苏粮储兼分巡道约，在道署晚餐归，己亥时，初觉体不适，肚下涨，痛特甚，夜不能睡”，原有疝气，晚宴之后旧病复发，次日加剧，医药不尽，再次日便病逝，年仅45岁。他在苏州仅仅做了86天知府，还不到三个月整。“人民闻讣，群集衙署致哀。清廷下诏褒扬，事迹付国史馆立传”，时人以“王苏州”目之。 王世襄先生的祖父王仁东（1852一1918），清光绪二年（1876）举人，官内阁中书，也是清流派中坚人物。王仁东做过江苏提学使，前几年人民路改造，沧浪亭牌坊北侧部分沿街房屋被拆除，发现三进古建筑。经专家论证，即为江苏提学使署。 1956年10月26日，王世襄将有苏州之行，临行前与他的朋友史树青话别，史树青送他一本《长沙仰天湖出土楚简研究》供路上消遣解闷，并在扉页上写下了三行文字：“鬯安兄将有吴门之行，灯下话别，爰赠此书，以解车窗沉寂。”这是被记在书上的王世襄的苏州之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帮他的古琴老师汪孟舒处理藏书转售苏州文管会的事情，他有没有去看过当年他伯祖与祖父生活工作过的地方，都不得而知。 子仪女士与我们谈白雷克（勃莱克），记得《语丝》上有徐祖正写的《纪念英国神秘诗人白雷克》的长篇文章，前几天友人给我看他藏的《番石榴集》，朱湘选译，里面也有白雷克的一首诗《虎》。子仪说：“1933年的夏天，陈梦家与赵萝蕤一起到了苏州，酷暑里，两人以同译布莱克诗为乐，9月初的南京蓝家庄，陈梦家在《<白雷克诗选译>序》中写道，因为恋人赵萝蕤对诗人布莱克（旧译白雷客）的喜爱，他和赵萝蕤在苏州的双塔下同译布莱克诗，以此作为纪念。” 子仪女士特意复印了民国杂志，我们坐在回廊里，离当年陈梦家与赵萝蕤一起译诗的地方最近处，读白雷克的诗。用朗诵来追思前辈，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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