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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卫”者，中医理论体系之重要组成，凡《内经》及《伤寒论》皆连篇累牍详述之，历代医家亦多有发挥，然医论浩渺，众说纷纭，“营卫”之理，终难明辨。今幸得殷师解囊相授，始明其中奥旨，现浅析如下，以饷同道。 营卫本原  《灵枢·邪客》曰：“五谷入于胃也，其糟粕津液宗气，分为三隧。故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以荣四末，内注五脏六腑，以应刻数焉。卫气者，出其悍气之慓疾，而先行于四末分肉皮肤之间，而不休者也。”经曰三隧者，非谓宗气、营气、卫气分三隧而行，概言脾胃转输水谷之三道焉，乃糟粕走于下焦，津液走中焦，宗气走上焦之义也。然宗气走上焦，积于胸中，其职止司呼吸乎？非也。 如《灵枢·五味》曰：“黄帝曰：营卫之行奈何？伯高曰：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于胃之两焦，以溉五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水谷化于脾胃后，所出中焦者，津液也；出上焦者，宗气也。津与气，共溉五脏，而宗气别出两道，即营气与卫气也。《素问·平人气象论》曰：“藏真高于肺，以行荣卫阴阳也。”脏真者，五脏元真也，高于肺，居于胸中，即宗气也，主行营卫阴阳。故知宗气乃营卫二气之合称，以宗气所主功能之阴阳分类，宗气所司温煦固外者，属阳，又称卫气；宗气所司营养滋润者，属阴，又称营气。 清·顾世澄所言甚明：“宗气者，丹田先天之大气也，犹天地之有太极也。卫气者，建运周身之阳气也，犹太极之动而生阳也，营气者，根中守固之阴气也，犹太极之静而生阴也。”（《冯氏锦囊秘录·卷一·辨宗气卫气营气》）宗气之于营卫，犹太极之于阴阳，分而言之，则曰阴阳，合而言之，不过太极之变化也；析而言之，则曰营卫，约而言之，不过宗气之运动耳。营卫二气，皆统于宗气，二者诚不可离析，故宗气盛则营卫和调，宗气衰则营卫虚惫矣。此营卫之本原也。 营卫生成 《灵枢·营卫生会》曰：“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营在脉中，卫在脉外。”营卫二气，资长于脾胃运化之水谷精微，其精微者为营气，主行脉内；其剽悍滑利者为卫气，主循脉外。此似言，营卫皆出于中焦，然其下文续曰：“愿闻营卫之所行，皆何道从来？.....营出于中焦，卫出于下焦。”营卫皆从水谷之精微所受气，出于中焦，诚宜斯理。然此处何言卫气出下焦欤？ 历代诸贤注此，有曰为鱼亥者，言“下”乃“上”也，并引《灵枢·五味篇》以证：“辛入于胃，其气走于上焦，上焦者，受气而营诸阳者也。”殊不知卫气属阳，阳气者，必当根于下焦命门，由冲气发源，经曰出上焦者，乃出入之出，实言卫气出于上焦，卫于外也。 唯清·罗美所言，申明此中缘始：“人疑卫为水谷之悍气，决出上焦，而经独云卫出下焦，遂疑为误文。不知前言者，特言饮食之能出卫，而实则卫为真阳，能卫外为固，非可以一时之饮食当之。必先天根抵之盛气，与此为合而当之也，则卫之出下焦何疑？”（《内经博议·人道部·太冲三焦论》）卫为阳，必根抵于肾阳，因肾阳为一身阳气根本。中焦饮食所化精微，乃资助卫气长盛之沃肥，非为中焦化生卫气焉，乃中焦滋育卫气也。唯肾中真阳能化卫气，肾阳充，则卫气实，能卫外为固。故曰卫出下焦，此出，为出生之出也。 卫气初生于下焦而其阳始微，阳主升，及卫气升于中焦，其气受阳明中土之热、太阴运化之精微而渐隆；及至上焦，合膻中阳热，卫阳盛壮，乃能出而卫外，故曰卫出上焦也。明·马莳所言，甚为明达：“下焦之为阴者，阴极阳生，升于中焦，随中焦之上半为阳者，以升于上焦，而生此卫气。卫气者，阳气也。始时阳气甚微，而至此则阳气甚盛，故曰：阳受气于上焦。”（《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卷二·营卫生会》）此卫气之生于下焦、长于中焦、成于上焦、出而卫外之理也。 《灵枢·营卫生会》曰：“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莫贵于此，故独得行于经隧，命曰营气。”营者，荣养也。营气，由中焦运化谷物而生，乃水谷之精微，出于中焦，受脾气之散精而能上注于肺，肺朝百脉，助营气以奉养周身。然营气属阴，阴者其势必当下沉，故营气之最终归所，当降沉于下焦肾中潜藏，以肾主藏五脏六腑之精也。此营气出于中焦、升于上焦、周布诸身、归于下焦之理也。 营卫循行 营卫之生长，得益于中焦水谷之滋养。其运行大势，卫气自下而上，营气自上而下。所行之道路，即经曰：营行“脉中”、卫行“脉外”，皆一日周行五十度。 卫气之行，清·黄元御所言甚详：“卫气昼行阳经二十五周，夜行阴藏二十五周。卫气之行也，常于平旦寅时，从足太阳之睛明始，睛明在目之内眦，足太阳之穴也。平旦阳气出于目，目张则气上行于头，循项，下足太阳，至小指之端。别入目内眦，下手太阳，至小指之端。别入目锐眦，下足少阳，至小指次指之端，上循手少阳之分侧，下至名指之端，别入耳前，下足阳明，至中指之端，别入耳下，下手阳明，至次指之端，其至于足也，入足心，出内踝，下入足少阴经。阴跷者，足少阴之别，属于目内眦。自阴跷而复合于目，交于足太阳之睛明，是谓一周。如此者二十五周，日入阳尽，而阴受气矣，于是内入于阴脏。其入于阴也，常从足少阴之经而注于肾，肾注于心，心注于肺，肺注于肝，肝注于脾，脾复注于肾，是谓一周。如此者二十五周，平旦阴尽而阳受气矣，于是外出于阳经。其出于阳也，常从肾至足少阴之经，而复合于目。卫气入于阴则寐，出于阳则寤。一日百刻，周身五十，此卫气之度也。”（《四圣心源·卫气出入》） 卫气之行也，白昼自足太阳睛明穴始，依次行于诸阳经，复由阴跷脉上归于足太阳睛明穴，循环往复，二十五周为度。 昼尽入夜时，卫气循至阴跷脉，由照海穴入足少阴经，循足少阴经注肾，并依次注于四脏，复归于肾，如此者二十五周。夜尽入昼时，卫气由肾出自足少阴之经，续由照海穴输注阴跷脉，阴跷脉上归于足太阳睛明穴，目开则始循阳经。一昼一夜，各行二十五周。 营气之行，如《灵枢·营气》曰：“ 故气从太阴出，注手阳明，上行至面，注足阳明，下行至跗上，注大指间，与太阴合；上行抵髀，从脾注心中；循手少阴，出腋中臂，注小指，合手太阳；上行乘腋，出䪼内，注目内眦，上巅下项，合足太阳；循脊下尻，下行注小指之端，循足心，注足少阴；上行注肾，从肾注心，外散于胸中；循心主脉，出腋下臂，出两筋之间，入掌中，出中指之端，还注小指次指之端，合手少阳；上行注膻中，散于三焦，从三焦注胆，出胁，注足少阳；下行至跗上，复从跗注大指间，合足厥阴；上行至肝，从肝上注肺，上循喉咙，入颃颡之窍，究于畜门。其支别者，上额循巅，下项中，循脊入骶，是督脉也；络阴器，上过毛中，入脐中，上循腹里，入缺盆，下注肺中，复出太阴。此营气之所行也，逆顺之常也。” 营气之行也，从手太阴寸口始，依子午流注顺序于十二经脉周行，后复注于手太阴。其支别者，又行于督任二脉，下注肺中。周而复始，五十周毕，明日寅时，又始于太阴寸口，此营气之度也。 前言，卫气昼则行阳经，夜则行阴脏，各二十五度；今言，营气周循十二经，昼夜各二十五度。似营卫各行其道，互不干系，然则并非如此。诚如殷师曰：“营卫相随，如日月之度，更迭司令，周而复始，四时代更，循序不乱，虽不同道，而并行不惇也，所谓起止不同，道路各异，阴阳偏胜之义也，非各行其是焉。” 营卫皆本阴阳所衍，阴阳由太极所胎，观太极运行之道，阴阳未尝须臾分离，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止阴阳盛衰各异耳，营卫亦当如此。故张景岳云：“卫主气而在外，然亦何尝无血，营主血而在内，然亦何尝无气？故营中未必无卫，卫中未必无营，但行于内者便谓之营，行于外者便谓之卫，此人身阴阳交感之道，分之则二，合之则一而已。”（《类经·八卷·经络类·营卫三焦》）营属阴，主行脉中，然必得卫之固护而能安。卫属阳，主行脉外，亦必得营之令使而能守。阴阳本相交相感，合一而行，则营卫之伴行无间，又何异乎？故师戒曰：“营卫止可因偏旺而分主次，切不可谓独行于经内经外。” 营卫功用 《素问·痹论》云：“营者，水谷之精气也，和调于五脏，洒陈于六腑，乃能入于脉也。故循脉上下贯五脏，络六腑也。”《灵枢·邪客》云：“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以荣四末，内注五脏六腑。”营气者，生于水谷之精气，循流于经脉内，洒陈于五脏六腑；泌化津液而为血，并随经脉之运行，贯络四末百骸，而充为营养和滋润之气。因其主行脉内，行滋养之功，如军营、营盘，故名其为营。中古医籍常“营”、“荣”通称，如《伤寒论》通篇有“荣”无“营”，然所达之意相近也。营者，营地，言其位也；荣者，荣养，言其功也，互有所长。 《素问·痹论》云：“卫者，水谷之悍气也，其气慓疾滑利，不能入于脉也。故循皮肤之中，分肉之间，熏于肓膜，散于胸腹。”《灵枢·本脏》云：“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者也。”卫气者，乃敷布于体表分肉、司主腠理开阖、卫外抗邪剽悍之气也；随经络布散于胸腹、煦熏于脏系腑膜。因其有卫外之功，形如拱护之卫栏，故名其为卫。 营气主行于经脉中，内可滋养五脏六腑，又贯络四肢百骸，外可荣养四末；卫气主行于经脉外，内可温煦诸脏腑，又循游皮肤分肉，外可肥腠理司开阖。虽经曰“卫在脉外，营在脉中”，然其实质，如黄元御云：“气血在经，是谓卫，营行脉中，为卫之根，卫行脉外，为营之叶。平人卫气在外而内交于营，营血在内而外交于卫，营卫调和，是以无病。”（《伤寒说意·卷十·风寒原委》）“卫行脉外”，言宗气之功能所主偏阳者，然卫之煦固，亦需营气之役使；“营行脉中”，言宗气之功能所主偏阴者，然营之润养，亦需卫气之固守。故虽名为二，各行其道，实则相伴而行、合而为一，皆宗气所化。营卫和调，刚柔相济，则其人安康也。 诸医籍言及营卫二气，或曰“营阴”、“营血”、“营气”，或曰“卫阳”、“卫气”，莫衷一是，令初学者如入云雾，此诚不识古人行文风格也。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为避用词重复，或增文章文采，古人行文常以借代、隐喻之法，虽看似顾左右而言它物，实则所言皆一也。 《素问·阴阳离合论》曰：“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太极生阴阳，阴阳化万物，凡对立统一关系之事物及现象皆可以阴阳分论，天地为一阴阳，天地合德而生人，人亦因男女而分阴阳，而人体内又可细分阴阳，阴阳之变化无穷正源于其无限可衍分性。 营卫气血亦然。以阴阳分之，营为阴，卫为阳；血为阴，气为阳。因营属阴，营多化血，主行脉中，故常有营阴、营血之谓；因卫属阳，卫多化气，散于脉外，故常有卫阳、卫气之谓。 营卫气血之关联，《医宗金鉴·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篇》明喻曰：“卫即气中之剽悍者也，营即血中之精粹者也。以其定位之体而言，则曰气血，以其流行之用而言，则曰营卫。营行脉中，故属于阴也；卫行脉外，故属于阳也。然营卫之所以流行者，皆本乎肾中先天之一气，故又皆以气言，曰营气、卫气也。”营血、卫气，同源而异名，言其用则称营卫，言其体则称气血；因人之一身阴阳，皆由肾中元气所化，营卫亦本于斯，故又可称营气、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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