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十万残荷

友人是摄影家，去水乡，觅秋冬之景。忘情投入时，人如顽猴，蹭蹭爬到一棵高树上，拍十万亩荷藕田。其时，西风起，天气凉，荷已败，他举相机，拍到一组自己满意图片，曰：十万残荷。

  

残荷，有秋冬的肃杀之美。一二亩残荷，本无新奇，一旦与“十万”挂钩，就是一种气势。十万残荷，是一眼望不到边，衰败的荷。它不仅是数量词，大小和面积，也是一种概略和意境，让人想起昨天的一大片野绿，绿得铺天盖地。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十万只鸟，能够遮天蔽日。十万片树叶，在风中旋舞出深秋性格。十万残荷的气势，犹如十万大军，扛枪佩剑，气势咄咄，肃杀壮美，叶败茎不败，左右相接，首尾勾连，看上去有一股冷朔与磅礴之气。

  

时间之马，踩踏水田，匆匆经过。这里曾经繁荣过，一大片的连天碧叶，荷花吐蕊，花苞绽放，花如酒具，一场芳菲，盛大演绎。这里曾经热闹过，叶在动，水珠在滚，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这里曾经年轻过，奋斗过。十万残荷，是昨天有十万人会操，而今曲终人散，只留下余音袅袅。

  

残，有一种凄美。水蒸发之后的干枯，让人怜惜，尤爱。十万残荷骨子里有一股性格，残败之后的十万倔强之气。一缸残荷、一池残荷与十万残荷，不可同日而语。

  

养一缸荷是文人的情调，种植十万亩荷，是农人的生计。荷叶衰败有莲藕，形式已从水面转到水下，另一种情态。十万残荷，让人想起欧阳修《秋声赋》，“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十万荷花是唯美的婉约派，十万残荷是深沉的豪放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