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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最后的探戈》里,最好的演员竟然不是白兰度?

 七侠荡寇志 2020-01-14

作者:RogerEbert

译者:Issac

校对:一二三

来源:rogerebert.com




1972年,在评论《巴黎最后的探戈》时,我写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里,非常奇妙的情感体验之一,我还补充说:「这部电影,在情感上是如此地坚决,以至于在世的所有演员中,可能只有马龙·白兰度可以主演此片。还有谁能如此残忍地表现出这般的脆弱和欲望?」

《巴黎最后的探戈》(1972)

现在是2004年,白兰度辞世了。当我再次观看这部电影时,白兰度最震撼的一场戏,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我产生了共鸣。这场戏里,他面对自杀的妻子的尸体,满怀愤怒与悲伤地哀悼她。

他说:「我也许能理解宇宙,但我永远无法理解有关于你的真相。」他骂她,然后又泪如决堤。他试图擦掉她入殓前的妆(「看看你!你是你母亲的纪念碑!你从不化妆,从不戴假睫毛。」)。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自杀,为什么她要抛弃他,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爱过他,为什么他总是她旅馆中的一位客人,而不是她榻上的丈夫。


当我看到这一幕时,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又看了一遍,这一次,我想象着白兰度是在对他自己的尸体说话——他的愤怒和爱,他的责备和悲伤,都指向他自己。

我相信这部电影的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没有这么想过,当然,我也不知道白兰度在想什么。但这个人有时会糟蹋自己的才华,他似乎看不起自己的崇拜者,令他们失望。斯坦利·考夫曼为白兰度写的讣告最精彩,他写道,「他最终骇人的肥胖症,似乎清楚地表明了他对好莱坞的憎恨。」

他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电影演员,他的表演是为了向电影致敬。然而,正如考夫曼所指出的,他被迫贬低表演这一职业,而这是他表现天赋的工具。


在《巴黎最后的探戈》中,他的妻子开了一家小旅馆。「这里有点像垃圾场,但不完全是廉价旅馆,」他说,但影片清楚地显示,妓女会把嫖客带来这个地方。所以他靠一个女人生活,而这个女人又靠皮肉为生。

「我本来只为了住一晚,没想到一住就住了五年,」他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指他对好莱坞、对表演、对自己的事业、对他有时被迫浪费的才能的爱与憎吗?他自己永远不会明白真相吗?


我们不得而知。这些是我自己的想法,硬说白兰度也这么想是错误的。但是,像他这样一个自恋的演员,对别人的爱和悲,从来不会超过对他自己的爱和悲。我这么说,不是侮辱他,而是以这种方式来解释他的力量:在他的最佳表演中,他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受伤的小男孩——比如,在《最后的探戈》中,他回忆起自己角色的童年时的独白。是的,最后他很胖。很多人都变胖了。但这对马龙·白兰度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如何更彻底地摧毁一个演员的虚荣心,如何更好地迫使我们欣赏他本人,而不是因为斯坦利·考沃斯基穿着一件破T恤看起来很性感?他吃成这样是出于自怜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剥夺了权利吗?


《巴黎最后的探戈》(1972)的历史一直并将永远由宝琳·凯尔主宰。「电影的突破终于来了,」她写道,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著名的电影评论。「贝托鲁奇和白兰度改变了一种艺术形式的面貌。」她说,这部电影的首映式堪比1913年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的首演,并引入了现代音乐。

事实证明,《最后的探戈》并不仅仅是一次突破,更多的是她所捍卫的那种电影的挽歌。从那以后的几年里,好莱坞的大众娱乐几乎摧毁了艺术电影,而当时的艺术电影比现在成功得多。虽然色情作品记录了性的客观机制,但很少有严肃的电影挑战演员,让他们去探索人性层面;自1972年以来,没有一部电影比《巴黎最后的探戈》更私密、更具启示性、更诚实、更叛逆,这难道不卓越非凡吗?


电影一开始,保罗(白兰度 饰)和珍妮(玛利亚·施奈德 饰)在巴黎的一间公寓相遇,他们都在考虑租房子住。我们将了解到,保罗正计划搬离他亡妻的旅馆。珍妮正计划与汤姆(让-皮埃尔·利奥德 饰)结婚,汤姆是一个乏味的年轻导演。在他们见面后不久,保罗饥渴地突然强迫她与自己发生关系。如果珍妮反对或抵抗了,几乎以冷漠的态度让他摆布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强奸。

事实上,在保罗的心目中,这是强奸,在这场戏以及整部电影中,保罗释放的性欲似乎是真实的,但我们从不确定珍妮在他们做爱时的感受。虽然她在著名的「黄油场景」中哭泣,但她并没有因为性爱而哭泣,而且似乎也没有在想这件事。


保罗坚持「不透露名字」,不谈个人往事。他们在公寓里的会面不是约会,而是为了性,他定义了性,她也接受了性。20岁的小女孩和45岁的蓬头垢面的男人,这样的组合似乎不太可能,但贝托鲁奇通过他们非凡的对话丰富了这一组合。白兰度和施奈德似乎很自然。

他们的谈话很少像是写好的,不像是指向一个目的或结论;他们说的,都是他们可能会说的事情,当他没有强迫与她发生野蛮的性行为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他们「做爱」),保罗和她在一起是多么地放松,甚至是有趣和甜蜜。


这些年来,施奈德的表演一直被人们低估了。大家都说这是白兰度的电影。「两个角色都是谜,」我在1995年写道,「但白兰度了解保罗,而施奈德只是在扮演珍妮。」再看一遍这部电影,我想我错了。

施奈德在电影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全裸的,在非常复杂的长段落中她都是以特写出现,22岁的她之前几乎没有演过戏,她和白兰度一起上演了这部电影,并在中段遇见了白兰度。当时哪个好莱坞女演员能在白兰度的领域里与之搭戏?


1995年,我写道:「他在戏里是一个演员,她在戏里是一个东西。」又错了。他们都是演员,但我把她当成了一个东西,我着迷于她青春期的不成熟和丰满的身体之间的脱节。我把她物化了,但保罗没有,电影也没有。他保守秘密,拒绝亲密,粗暴地对待她,这可以从他与妻子的身体接触中得到解释,也许还可以从他自己的性经历中得到解释。


1975年我采访她时,施奈德说,她和白兰度即兴创作了浴室那场戏——他们说话时,他一边剃胡子一边说话。白兰度总是喜欢和他的手打交道,以此来做一些戏。在这场戏里,他们的对话尽可能接近于偷听到的真实对话。他们有时甚至会说错话。他们几乎没有停顿和中断。两人的对话似乎找到了方向。

在这部电影中,贝托鲁奇和他的演员们获得了一种电影中少有的亲密感。真实的行为得到了许可;有一场戏是保罗与妻子的情人马塞尔出场,这场戏里保罗咳嗽了,我们感觉那是白兰度真的在咳嗽,他承认自己也咳嗽过,而在其他电影中,演员从来不咳嗽,除了剧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这部电影并不完美。汤姆这个角色像漫画一样夸张,多年来只会让人更加分心。利奥德——这位特吕弗自传式电影中的明星——的行为举止不像是一个电影导演,而像是在扮演另一部电影、也许是一部音乐剧的导演,而不是这部电影里的导演。汤姆和珍妮之间的对话似乎既不自然又勉强。我们不相信,也不在乎。

保罗和珍妮在公寓里发生的事就是这部电影的内容:性如何满足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需求。保罗需要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把他的男子气概强加给这个陌生人,因为他和他的妻子失败了。珍妮回应了一个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摆出超然的姿态,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迫切地需要她(即使出于她不理解的原因)。


他是汤姆的对立面,汤姆说他想拍她生活中的每一刻,但他想的是他的电影,而不是她。珍妮意识到保罗需要她,因为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被需要。她最后的绝望不是因为失去了爱情,而是因为保罗似乎不再需要她。

然后是结尾那场戏,这场戏里,保罗放弃了在空房间里的行为,透露了他的名字,告诉了她他的生活,他似乎以一个中年男人可能渴望得到一个性感女孩的陈腐的方式,来渴望得到她。


这改变了一切。当他跟着她进入她母亲的公寓时,她对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电影不可能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情况下结束。关于白兰度在《教父》中毙命的那场戏,人们已经说了很多,但是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之前,还有哪个演员会想到要把口香糖放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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