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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钱路红 十二月，小城的冬。 忽而明媚，忽而低沉，忽而潮湿，忽而又闷热。如同人的情绪，反复无常。 晨起，步履匆匆，只为跟上这个时代的步伐。子夜，睡意来袭，只为灵魂有个停靠的港湾。 在每一个脚步声里，都透着一股匆匆而过的疲惫。在每一盏灯火底下，都照见一个迥然不同的表情。在每一双眼眸背后。都流露一丝不易觉察的孤独。 冬天渐渐地深了，夜晚越来越长了，心事越来越浓了，沉默越来越多了，梦想却越来越浅了，言语也越来越淡了。 就这样，已近年末。 就这样，来年将至。 岁月无痕，聆听落叶的声音。往事如烟，难掩深处的孤独。 有一种记忆，叫遗忘。 有一种记忆，叫温暖。 若忘，为何？ 若忆，为何？ 突然间，思绪无边蔓延。世界忽然沉寂下来，与时间无痕的融合在一起，化为一个声音，声音中隐含着深沉。 突然间，孤独无声绽放。幽暗慢慢降临下来，与月光完美的融为了一体，化为一桢光影，光影中浸染着笺墨。 这一霎，只若微光一闪即逝。 这一霎，又似星辰遥不可及。 不知是否，惊扰了时光深处的旧梦？ 不知是否，温润了即将风干的记忆？ 或许，那才适合于岁月，适合于我。生活，波澜不惊。 也许，那才打开了心结，打开了门。生命，无所不在。 无论如何，我也在。 那么，我在这一天。永远都是这一天。黄昏与夜晚。梦里与醒来。 永远永远…… 黄昏，霞光四照，明媚并忧伤。风从水面掠过，在草木间如水起伏，飘入更远的地方，那一方沉静的田野上。空气中气息略略清冷，仿若只为翻覆这一年间沧桑的历程。岸边的竹子也于晚风徐徐处萦萦绕绕，撩人心扉。水面上，有两只飞鸟无声飞过。水下深深，水草柔曼隐约可见。河上有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个眼神平静深邃的老人，悠悠水波带动他的衣角，他的目光掠过大桥，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又似没有。然后，他凝视着前方，静定如山。那并无特别的神情，却似曾相识。他是谁呀？一时间，我有些茫然……尘埃落定，吹散一地流沙。路边的尘土和树叶，在些许萧瑟的风里打着旋，最后停留在院门后，缄默无语。岸边也寂寥下来，于是无数过往的片断如烟花般，从夕阳中再次浮现出来，弥久不散。 夜晚，四下寂然，院里的草木香被夜色熏染得馥郁。草木香里,隐隐有一丝淡淡的气息氤氲开来，又渐渐盈于夜风中，带着浅浅的忧伤，荡漾于灵魂深处……恍惚之间，我仿佛能听见风和雨的声音，也能听见树叶纷飞的声音，还能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隔壁屋里关窗户的声音。隐隐地，我似乎又听到了父亲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隐忍的哀伤。他为什么要叹息？为我吗？为我的母亲？还是为逝去的岁月？这样的想法像海浪一样向我袭来，似乎正在慢慢地将我吞噬。我有些失神地望着暗朦朦的墙壁，心竟然隐隐犯疼，一阵紧似一阵。我想屏蔽这些声音，但不能。也不能泰然处之，就像我的记忆。我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很久吧！昏昏沉沉的我受不住睡意的诱惑，陷入了梦境。 梦里，一直有雨，隔着绵绵雨雾，我朦胧地看见一个瘦削而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激动地望着我，目光含泪，“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像暖流一样滑进我的心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我哭了，“是的，爹，我回来了。”他默默地望我一眼，然后坐下。看着他苍老的脸，我忍不住说了声：“爹，你近来……身体可好？”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有些模糊的声音：“还不是……老样子！”我清楚的看见他唇角滑过一丝苦笑，在昏黄的光线里拖出一条浅浅的弧线，转瞬又消失不见。然后，他静静地垂下了目光……又过了好久吧，雨渐渐停了，一弯新月升起来了，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见父亲在忽明忽暗的河岸上慢慢地走着。夜晚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桃花开了，梨花也开了，花瓣轻轻地飘落在他身上。不知怎么了，他停下来，转身回望着村子，仿若雕塑。一座泥墙小屋突然出现在岸沿上，没有灯火，也寂静无声。只一会儿，父亲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醒来，轻云掩月，清辉玉洁如沐，勾勒出房屋和围墙的轮廓。对面屋里的窗上还有灯光，只是黯淡。一线细微的月光透进窗来，仿佛不知世间疾苦，永远冷然相照。屋里，有些许清冷，小女轻匀的呼吸带动她的脉搏，她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缝，鼻息之间萦绕温醇柔软的味道。我微微俯首，凝视她沉睡的样子。有那么一刹，我感觉到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若有若无。在某个瞬间，我突然有种不能抗拒的惆怅感，梦里的情景浮上脑海，飘忽无形。接着，某种回忆浮现在我心头，父亲的脸也越发清晰起来，构成一副画面。他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的气息如同夕阳一般在空气里无声流动。他看电视剧里的人情冷暖，然后歪歪头，看窗外的树叶在晚风里轻轻拂动，然后变得疲惫，然后树叶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依然看着，静静地。秋去冬来，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他也很快就不见了，就像一抹幻影。 屋里再次恢复了寂静。但他的声音，犹如远方的音乐，在我耳边，一直不停地回响……他的样子，也犹如画境般，在我心里，一直都栩栩如生…… 很久很久以后。我仰起头，闭上眼。烟云旧事匆匆过。而梦，一直都在。如影随行。 因为一切，一切都渐渐远去了。因为一切，一切都是现实、日常的世界。因为一切，一切都是生命的考证啊！ 又将一年春来临，一样安静。昔日重现，犹如西风漫卷。百转千回，恰似指尖流沙。 世事一场大梦，浮生几度新凉。怎奈何？ 此刻，心中，似酸似苦，滋味很复杂。 此刻，月下，拈叶无声。岁月也无声。 那一抹月光，哪怕从浪花里遗落，遗落……那一帘雨雾，哪怕从眼泪中流出，流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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