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森贝 《<资>注》一卷序2 广义的和狭义的政治经济学

广义的和狭义的政治经济学

在《资本论》中研究了资本主义体系的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形成任何社会的经济结构。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其所着《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的序言中写道:“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参与一定的、必然的，不依他们本身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与他们当时的物质生产力发展程度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就粗成为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法律的和政治的.上: 层建筑所借以树立起来的.....那个现实基础。”他继续写道:“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便和它们向来在其中发展的那些现存生产关系，或不过是现存生产关系在法律.上的表现的财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发展的形式变成了东缚生产力的桎梏。”①(①马克思: 《政治经济学批判》,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页(序言)。)

上逸引交对生产关系作了全面的说明。第一，它们直接产生于生产过程中，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参与它们。从上下文可以看出，马克思认为社会生产是物质财富的生产过程。第二，它们是客观地产生的，这是“不依人们本身意志为转移的关系”。第三,生产关系的总和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社会的“现实基础”。最后,第四,当它们同生产力相适合时,它们是生产力发展的形式，一旦这种适合由于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而不再适合时,它们便成了生产力的桎梏。

须知这里谈的是任何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对这种生产关系也应该从理论_上加以研究。但是长时期以来- -直是如下观点占统治地位:政治经济学的对象只能是资本主义体系的生产关系。布哈林、卢森堡等人都稚护这种观点,而恩格斯关于这点的指示则完全被忽觎了(这应该首先指出)。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写道:“政治经济学是这样一种科学，它研究人类各种社会中生产和交换所借以进行的那些条件和形式，以及与此相适应的生产品分配所借以进行的那些条件和形式-这样的广义政治超济学,尚有待于创造。直到现在,政治经济学所给予我们的，差不多完全限于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生和发展:它从批判封建生产形式的和交换形式的残余开始......然后从正面.....阐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以及与此相适应的交换形式的规律,最后按照社会主义去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是说从反面去阐明其规律,证明这种生产方式由于自身的发展,迅速地接近这样的一一点:就是它自身不可能再存在下去。”①(①恩格斯: 《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53- -154 夏。)

有人曾企图“抹杀”这段引文，理由是其中还是谈交换:恩格斯不是在谈“生产和交换的条件和形式”么。因此没有交换的地方，似乎也就没有政治经济学的地位。但列宁对恩格斯的话理解得与此不同。他认为布哈林下的定义是不对的，这定义说:“理论政治经济学是关于以商品生产为基础的社会经济的科学，也就是关于无组织的社会经济的科学。”列宁在这里批注:“定义比恩格斯的倒退了一步。”布哈林最后说:“因此，资本主义商品社会的末日也就是政治经济学的告终。”列宁对这句话作了如下批注:“不对。甚至在纯粹的共产主义社会里不也有Iv+m和IIc的关系吗?还有积累呢?”②(②列宁: 《对布哈林<过渡时期的经济>一书的评论》，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3页)

列宁明白地说,即使在砘粹共产主义制度下，政治经济学也不会废除。但是有什么谕据可以用来证实，政治经济学只研究资本主义体系呢?他们首先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有它自己所特有的规律性。他们还弓|用《资本论》第-卷第二版跋中的话，在其中马克思完全同意自己书评家所说的话,这位书评家写道:“有人说，经济生活的一般规律是永远同一-的;适用于现在,适用于过去，都是一样的。但这正是马克思否定的。依他说，抽象的规律是没有的。.....依照他的意见，正好相反，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它自已的规律。....生活通过一定的发展时期，由一阶段向他~ -阶段推移时，它就开始要由别一些规律去支配。”①(①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16页。)

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个论据吧。从它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商品资本主义体系应该用特别方法进行特别研究。这个论据只是在反对这样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限度内有效，他们不了解和看不到资本主义生产同其他的生产方式有原则性的区别。在我们已经引用的《导言)中，马克思在就这个问题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论战时说:“ 因此，说到生产，总是指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社会个人的生产。”但马克思没有作出像布哈林所作出的那样的结论,他继续说(隔几行):“可是,生产的一切时代有某些共同标志,共同规定。生产般是一个抽象,但是只要后者具正把共同点提出来,定下来,免得我们重复,它就是-一个合理的抽象。不过，这个一般,或者说,经过比较而抽象出来的共同点本身就是有许多粗成部分的、分成不同规定的东西。”往下又写道:“那末对一-般生产适用的种种规定所以要加以区别，也正是为了不致因见到统-一(主体是人,客体是自然,这总是一样的,这里已辵出现了统- -)就忘记本质的差别。而忘记这种差别，正是那些证明现存社会关系永存与和谐的现代经济学家的全部智慧所在。例如, 他们说,没有生产工具,哪怕这种生产工具不过是手，任何生产都不可能.....”②(②马克思: 《政治经济学批判》，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135- -136页。)

马克思完全不否认在各个“生产时代”有共同的东西，但是他批评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从一般里面看不到本质的差别。政治经济学不研究这种-般的本身(除去特殊的);它不研究生产一般，而研究“-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但是同时它也不把特殊的、历史上形成的例如资本主义生产，同一般生产割裂开。这就是广义政治经济学依以发展的统一基础。它包括研究个别生产方式的个别经济理论。

毫无疑义,马克思的主要着作《资本论》是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制度的，但是马克思以他的经济学说也为其他经济形态的理论的建立打下了基础。马克思“第-次把社会学置于科学的基础_上,确定了社会经济形态是--定生产关系的总和，确定了这种形态的发展是自然历史过程”①。(①《列宁全集》， 第1卷，人民出版社版，第122页。)

个别社会经济形态要单独地进行研究，但是用这种方法所建立的个别经济理论构成一.般的经济理论。当然，个别经济理论是依据被考察的个别社会形态的经济结构所固有的那些特点创立的。但是，所有它们(这些不同经济形态的不同理论)都同物质生产,即社会的“个人的生产”打交道。马克思在我们已经一再引用的《导言》中写道:“研究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他继续写道:“在社会中进行生产的个人，--因而， 这些个人的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自然是出发点。”②(②I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133页。)这就是一切社会形态的一切经济理论的出发点。

这些不同的经济理论的一致性还在于，它们都把社会俓济形态的发展作为一个自然历史过程来研究。

我们再来看一看布哈林想证实政治经济学只研究资本主义体系的另一个论据吧。

这个论据大致是这样建立的:

1. 马克思说: .“...如 果现象形态和事物的实质是直接合而为一-的，一切科学都成为多余的了。”①(①马克思: 《资本论》,第3卷,第1069页。)

2.只有在资本主义经济中，人的关系才朵取物的关系的形式，在其他的经济形态中人的关系是亳不掩饰地表现出来的。

3.从而,其他的玊济形态,即其他的生产关系总和不能成为科学的对象。因此，共产主义制度下同个人消费品和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以及积累相联系的生产关系，是毫不掩饰地明显地表现出来的。对这种生产关系将充分地加以描写，但不需要从理论上对它们加以研究。

在用形式逻辑的语言所表达的这种三段输法中，不仅没有证明小前提，而且它简直是不对的;说在非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现象的形式和本质是- -致的，这不对。固然， 例如在封建制度下，剥削、剩余劳动的占有是比在套本主义制度下表现得更为明显②(②马克思是在分析劳动日时考察到这个的。);但这还不能说，在封建制度下我们看到的是形式和本质的完全- -致。不分析封建主义的生产方式就不能理解封建关系，就不能理解封建剥削的特点，比如这种剥削不同于奴隶制剥削。就拿无阶级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们的关系来说吧，如果不对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加以分析,对它也是不会理解的。共产主义生产,共产主义生产关系也决不是永远照旧、--成不变的,它们也将处于经常运动中。

布哈林说:“资本主义是对抗的、矛盾的制度。”关于这个列宁说道:“极不确切。对抗和矛盾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对抗消失了，矛盾还会存在。”③(③列宁: 《对布哈林<过渡时期的经济>一书的评论》，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3页。)

矛盾还存在;并且依据黑格尔的说法,它将推动社会主义前进。研究这种运动、它的特点、它的规律,我们再重复--遍,是政治经济学的事情。

卢森堡也断定,政治绳济学只研究商品资本主义生产，她还提出了这样-一个论据:政治经济学从一产生就是阶级斗争的工具;起初它(政治经济学)是资产阶级用来反对封建制度的阶级斗争的工具，以后它成为无产阶级用来反对瓷产阶级本身的阶级斗争的工具。于是卢森堡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现代工人阶级的胜利

和社会主义的实现，即意味着作为科学的国民巡济学的终结。国民经济学和现代无产阶级阶级斗笋的关联性,即在于此。”①(①卢森堡: 《国民经济学入门》，三联书店1962 年版,第67页。)

政治经济学是阶级斗笋的工具，这对一切马克思主义者说来都是无容乎辩的员理。但是从这里也决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现代工人阶级的胜利.....意味着作为科学的国民经济学的终结。”难道不还可以硬说，无产阶级的胜利和社会主义的实现意味着-一切科学、首先是-切社会科学的终结么。须知在阶级肚会中，一切科学都是阶级斗争的工具。因此，需要做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在资产阶级钍会中,政治经济学和其他的科学-样,是阶级斗笋的工具;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政治经济学也和其他的科学一样,成为社会主义发展、社会主义不断前进的工具。

所以，没有任何根据像列宁所批注的那样去做:“比恩格斯倒退一步。”

以前，在资本主义完全占统治地位的时候，政治翘济学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与其相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②(②马克思:《资本涌》, 第1卷,第3页(初版序)，)。在共产主义制度下,将用它来研究共产主义生产方式，而在目前政治经济学应当研究两个互相斗争的体系一资本主义体系和社会主义体系。

政治经济学的对象不是现成的，它是逐淅地发展、趋于复杂化并开始有所改变的，而政治经济学本身也就与此相应地不断向前发展。

在资本主义初期，当这个生产方式开始为自已开辟最初的道路、还非常需要在它发展的影响下所形成的中央国家的帮助的时候，出现了历史上着名的名为重商学派的第一个经济学派。对他们说来，政治经济学的任务是论证必须保护新生制度，必须用促使货币资本积累的--整套措施来帮助它，因为根据马克思的意见，货币在选辑上和历史上都是资本的最初形式。重南学派研究的对象是流通,更正确些说是商业,而且主要是对外贸易。他们认为只有商业才是财富的源泉,因此商业也就成了他们研究的对象。

在重商学派那里，政治经济学还不是真正的科学,它“是在理论考察由流通过程过渡到生产过程时“①(①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416耳。)才成为具正科学的。但是基础已怒打下了:积累了相当多的瓷料,井做了整理和说明这些材料的最初尝试。资本主义巩固起来，站稳了脚跟,国家政权方面的监护和保护已经在妨碍它，压抑它的主动精神,于是古典学派带着它的经济自由的说镦即经济自由主义出现了。为了论证这个，古典学派需要证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有它自己的规律,照他们的说法,即自然规律。于是他们以确定和表述这些规律作为自己的任务。

但他们研究的对象已经是生产。而这是由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相应变化决定的。在重商学派时代占统治地位的是商业资本，所以他们活动的范围只限于流通。生产还是陈旧的家庭手工业。在古典学派时代，产业资本的胜利行进开始了，起初以工场手工业生产的形式，然后以工厂生产的形式。商业已开始由登本主义前的改变为资本主义的。无怪乎政治经济学的对象由流通“辅移”到生产。

于是政治经济学获得了繁荣，达到了它的古典主义。

资本主义的发展暴露了它的一切矛盾，粗成为同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相对立的固定阶级的现代无产阶级出现了，而政治经济学的任务是从理论上说明这些矛盾，给它们以科学的表述并证明它们进一步的辩证的发展。但是资产阶极思想家、它的经济理论家对此已无能为力，因为这意味着预告资产阶级的死亡。资产阶级的科学思想停止在中途了,它的政治经济学庸俗化了,变成了为现存制度公开进行辩护。今后政治经济学中的科学工作转到了无产阶级肩上，由它的伟大领袖马克思承担了。马克思拾起和接续了古典学派的政治趣济学，同时对它进行了根本改造。它从研究彷佛由人的本性所产生的“自然”规律的科学，变成了研究由一定的生产方式决定的规律的科学。它成了关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物化了的人的关系阶级关系的学说。

资本主义继续向前发展,但这意味着它的矛盾在发展、深刻化和尖锐化。

资本主义趋于衰落,进入了最新的和最后的发展阶段,开始了“寄生”和“腐朽”的时期。政治经济学面临着要求它解决的新任务。这项工作由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天才门生列宁完成了。

如果古典资本主义被看作是由其固有的内在规律从内部自发调节的体系,那末在垄断资本主义制度下，除自发的调节者以外，资本主义产业联合组织和金融中心以及国家对经济的调节便开始起着作用。政治经济学不能只限于提出这些事实，而应该从理论上分析它们。列宁说:“还在1891年,即二十七年前,当德国人通过“爱尔幅特纲领'时,恩格斯就说过,不能照旧认为资本主义是没有计划性的。这种说法已经陈旧了,因为既然有了托拉斯,就不致于没有计划性。尤其是在二十世纪，资本主义已大大向前发展了，战争做了二十五年来没有做到的事情。工业国有化不仅在德国而且在英国也得到发展。一般垄断巳经过渡到国家垄断。客观情况表明，战争加速了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已经发展为帝国主义,-般垄断已经发展为国家垄断。”①(①《列宁全集》, 第24爸，人民出版社版，第210--211页。)

这种情况又使政治经济学的其余问题复杂化起来，因为现在同工人对立的不是个别资本家，而是同国家政权有着紧密联系的联合资本了,工人本身也联合为-一个大集体。劳动力的价值、剥削率、工资.积累的研究,不考虑到这些因素是不行的。

现在的政治经济学已由列宁主义丰富起来。而研究现代资本主义，就不能不研究对殖民地和牛殖民地人民的剥削和在这个基础上所进行的斗争。此外,还应该补充- -点,如果马克思仅仅是集中注意力研究对工人的剥削，那末现在很重要地是还要研究对农民的剥削,这是由于工农联盟在革命中起着重要作用。

认为政治经济学只是关于商品资本主义生产的科学的观点,无疑地妨碍苏维埃银济理谕的研究。曾经有人认为，我国经济只能在其中还有自发势力因素即商品资本主义因素的那种范圉内从理论上加以研究。当然，这些意见都应该摈弃了。首先应该研究我国绶济所固有的拜构成其实质的那些新的决定性的东西。应该研究社会主义建设,它的汹涌前进,共产主义建设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