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评】未完成的《残春》

作者丨王曦

相比于精美华丽的大制作，我更乐于寻找机会去看一些正在进行中的作品，这种“未完成”的状态，不仅有一种开放的空间感，让人心怀期待；更隐蔽的一种心情是，那种创作中遇到的困难，只有同样遭遇的人才能体会和理解。

张麟和李或彧两位老师编导的作品《残春》，是一部两幕的小舞剧，时长不到40分钟，舞者是在校学生。作品虽小，却有很大的容量。仅此一点，就显示了编导沉稳扎实的功力。编导快刀稳落，简单几笔就划分理清人物和故事的点线面，角色分明、结构清晰。巴金写在《家春秋》里的故事早已令人耳熟能详，编导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简单的剧情，和深入的人物分析，点燃了观众新的期待点。

从觉新的动作语言来看，这是一个修养良好、性格温良的人，不难想象他肯定有一手人生好牌，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的那种人。但是随着剧情推进，觉新却变得越来越困顿，始终没有认清形势、放弃幻想。在以往同原型作品中，觉醒通常是被强调为受到封建思想压迫的牺牲品，引起观众对他的无奈同情，但在怅然感伤之余，舞蹈还能给观众带来什么，则很难说了。

事实上，人可以靠运气拿到几张好牌，但是永远不要奢望能拿到最好的一套牌，因此人生重在突破，不论身处哪一个时代。每一代人都会明显的带有时代的烙印，但是如果把问题全部归结为时代造成，那么生而为人的价值又在何处呢？！在此，我觉得《唐顿庄园》中的大小姐，就是最好的对比。同样面临家族没落，时代变迁，大小姐不仅意识到唐顿是家族的责任，是社区的核心，也是生活在此所有人的未来。命运坎坷的大小姐是越挫越勇，而不是靠空想度日。所以，觉新的问题不仅在于时代和家族，更在于自己的不挣扎，妥协和退让是没有出路的，周围的人再同情也无法拉起一个不想奋飞的心灵。在第一幕里，觉新的很多舞段是充满了白日梦的感觉，我认为编导对觉新的解读很准确，如果一个占有更多资源优势的人还在抱怨而不去努力，那么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要集体停摆了么？特别是第一幕最后，觉新看到一个个鲜活的、微笑着的脸向他走来，带着期望的眼神、挣扎过，又倒下，觉新受到了震撼。坐在观众席上的我也受到了震撼。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曾经陪伴你、鼓励你、帮助你、希望你能冲破这一切阻碍的许许多多的人尽了他们最后的力量，而你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怠惰还在原地纠结徘徊，茕茕孑立，而当失去这些人以后，孤独变得更加猛烈和汹涌。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痛定思痛，让觉新下了决心。在第二幕，音乐换成了维瓦尔第的《四季》，大型管弦乐作品所具有的复杂的织体以及华彩乐章，呈现出磅礴的气场，和第一幕的叙事感有非常强烈的对比。但是，因为《四季》太过于熟悉了，音符一响起，观众很容易先入为主料定觉新马上要改变自我了，另外，以《四季》为音乐的群舞很多，脑海里一下子就会浮现出不少画面，这样多少就失去了“剧”的神秘感。熟悉和陌生的天秤还需要再做些调整。

尽管这是一个小舞剧，但是它沉稳扎实的特质非常吸引人。我不赞成评价一个作品常用的词——新颖，因为这很容易带来一种误导，很多求新求奇而不愿深刻的作品都是被这两个字“鼓励”出来的。对于创作来说，首要的品质就是准确。《残春》对觉新的解读或许和两位老师的创作经历有关，无论作品大小、资源多寡，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志气把作品做到位。在这部作品里，我们看到编导不仅在对话作家，也在呼应我们这个时代，提醒着同龄人只争朝夕，不负韶华。整部作品不仅简约流畅，而且具有很好的延展、深入的空间。所以，我宁愿把现在的《残春》看作为“未完成”状态，期待着它的二次、再次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