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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06 17:32:17)
记杨晓强大夫 人生在世，凡百姓必学有技艺，以为立世谋生之本。人有贤愚巧拙，艺有繁简精粗，其于用世可不论，至少聪明灵巧，和所付辛勤努力就已出类拔萃。艺道之行世，又受环境、时机，诸多复杂社会因素制约。因之 “怀才不遇，”“有志难申”之人世遗憾也必然发生。在我的朋友中，在我所认识和知道的人里，杨君晓强技艺既多，又独出众人之表。他聪明灵巧，又善苦作硬干，为我们所有人望尘莫及。与我交往多年，总惜他未得其地，未逢其时，每闲谈至深，常作唏嘘感叹之音。 杨君业醫，医术乃自学。知青期，蛩伏农村，面苍茫乡野，念及出路，遂阅读中医书籍，以求以岐黄之术立身济世。年余时间，为人处方用药，已颇多效验。后招工电厂，依然学医不缀。他善思、强记、好钻研；与我闲聊，多谈医病过程。针对某顽疾，处方后，复苦思若无效验，又将调用何方。有时竟长夜不寐。他干事太专心，不仅付出全力，乃至付出潜力。所谋必成，出手必应，是他一贯作风。艺高人胆大，对于他魄力，毅力、能力，皆可冲决一切，从無阻扰他解疑釋難之羁绊。他说，年轻时，以为世間無有不医之病症。但未咽气，他必能治好。因这口气，可以想见他为人。工作使世面廣大。侠义、好友之性格，与许多醫道同行结缘，广收博采，获集许多验方、奇方、偏方。他常用奇方，偏方治病，以些微草药解除病痛。简易省钱。是他行医一大特点。有一道士名贾青云者，他多方交接，示好，终得一接骨验方传受。但其中有“干不死、搬到甑，富汉腿”等三味中药，查遍药书不获。想是防盗冒名。他颇有遗憾。 学习，实践，钻研，他醫好了许多老病，顽病，疑难杂病，电站党委调他弃操作工，进医院作中医科大夫。七十年代，针灸术一度盛行。聋哑人因针灸而康复。他钻研针灸，在自己身上定穴位。常用五寸针治病。后放弃。言针灸不解决根本问题。从民间他学会了疗治硬伤之要葯——丹药的炼制术。升丹、降丹。和中药材炮制术。后又赴省中医院进修一年，他热衷潜心钻研，又勤快麻利，医院希望他就此留省医。他虑及住房和家属工作，终于宛拒。。那一年他也就三十出头。若从此供职省中医，以其钻研好学，勇于实践，必有望为一代名医，而一生還不知將救活多少人！ 陇南电力局成立，他调局医务室。在城市，人们喜欢大医院就医。他的医术从此搁浅。平常日子只看一些医院看不好之病症。 关于医学，用心最多。但特醉心者为武术一道。十二岁跟一邻居铁匠名周满堂学拳，铁匠妻丧，他为其抱娃，做活，巴结示好，铁匠亦視他为爱徒，倾心授予基本功法，及浑身拳脚套路。正少年时代，行俠仗义，扶弱抑強，如梦如幻。稍長，砖瓦厂做小工，接识一甘谷拳棒手。他方知铁匠之拙劣。聪明灵巧之性，原非一般人能及，而对某种事业的追求，好胜，务须出类拔萃，高人一头。甘谷人视他为难逢之知己小友，又倾其所学付与他。十七岁为徽县代表赴兰州，参加省少年武术表演赛。预赛期受教练安排，与一武威少年作“空手夺枪”表演练习。表演赛原为观赏，其对练套路已预先设定，双方各心手谙熟。无奈他艺高出众，處少年群体，大有“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势。这武威少年一上场，就乱戳如狂，雪亮铁矛不离脸、喉、胸三处，勢若必欲置他于死地。其意原要他当众出丑，但兵器逢身，谁能分毫无误。他唯败退躲避，气急之下拿棍败敌，压彼于地狠施暴拳，彼瞬间滿脸开花。教练令他当众道歉认错，并写检讨书公示。他气怒之下，买车票回家。该次比赛夺冠者，將参加国家比赛，有望留在国家武术队。杨君就这样错过了。 回家，任徽县体校少年武术队教练。一年后，插队永宁乡当知青。期间，骑自行车越秦岭来去宝鸡，为生产队，购配钢磨零件。夏收背麦逾三百八十斤。其体力强壮可以想见。又大量阅读书籍，医学为主，兼杂小说故事，四柱相术。后招工碧口电厂，終为医生。 一江湖艺人，碧口街头卖金创药，兼演武艺。杨君下场欲较高低。搭手即败，彼掌力如刀，他全然无力招架。自出道未遭此惨败。待场散，延请此人至宿处，恭敬拜师。方知彼原为还俗少林僧人。相与盘桓逾月。杨君武技又更上层楼。人欲学艺成才，一颖悟，二勤苦。二者如鸟之翅，车之轮。另须大机遇。杨君二者皆备，唯机遇一般。这是身处山乡之局限，其家庭亦无培养一代人杰之条件。 他在兰州省中医进修期，一次下火车，见一恶人讹诈一农村妇女，他劝止不休，又攒来二恶徒与他动手。他随即大动拳脚，致三恶徒爬地不起。车站一时欢声雷动。他方离去，瞥見三恶徒，尾随至中医院。他知事有不妙，遂备钢管一条，随时攜身。数天后一中午，他隔宿舍窗户见二十多人，骑自行车，来至楼前，放车，抽刀，全是一尺多长砍刀。齐涌四楼。他当即全神贯注，掩身门后。在彼破门之瞬间，大喝冲出，钢管直点最近一敌右肋，复迅击第二敌之武器，一敌受伤蹲伏，二敌長刀应声落地，众宵小摄于此等威猛强势，鼓噪一声，尽皆逃窜。他直追至院，將其自行车手举如抛物。意在显力示威。后以讲和为罷 某年春，几位好友聚游梁山，杨君受邀特演示棍术一趟。我好像也未曾见精彩高超之武术器械表演。杨君使我眼界大开、一条临时寻来之镢把，雖不称手。但他举棍之瞬间，我即刻感到一股不可阻当，必然冲决一切之威力、气势。他顿然双目怒睁，前打后挑，左撩右扫，盘空跃踯，棍風呼呼逼人，縱四、五十人绝難近欺。由此可知古之“万人敌”绝非虚言。想霸王垓下殒命，若非自戕，谁能奈其何？ 他曾言，待退休，将去陈家沟，一探太极拳之真源。所有拳路，因流传而变化。后学者若灵性有欠，或基本功差強，都使原有功法之精髓有失，或照猫画虎。或將显露精湛功法之高难度招式去除。他按书本图谱掌握学会了老架陈太极八十三式，又見有八十七式，七十四式，等几种套路。有些套路渐趋表演，作为一门深具优长技击之拳道，必溯源头，方可见其精髓。 武术一道，杨君已莅高端，各类拳脚已能融会贯通，察其来源，明其变化。与他讲演武术，举手投足，扭腰转胯，浑身所有部位，仿佛都能化掌变刀，具有技击功能。使人深感武术亦如渊如海，深奥不可度测。 中年以后，他又爱上了书法。一次邀我察其女儿作业，实是给我示其书法。我一睹其一幅复一幅之恣肆劲挺，若鸾鹤翔舞，又若龙蛇变化之书法墨迹，竟惊诧嗟叹不已，从未见他习字，何以已臻此佳境。闲谈间知他已习书多年，只是从未示人。他是这种性格，惯听赞扬，不受诋語，凡事精思深谋，悄然做作，不靚人眼，諱与众知，一炮响亮。因赞叹而称心。 我因他，看到了许多字帖，欧阳询帖、颜真卿帖、柳公权帖、褚遂良帖、怀素草书贴，张旭草书贴、孙过庭书谱、启功帖，田英章帖，还有许多不能记忆的帖。他行书临启功最久，草书临怀素、孙过庭最久，行、草已大成之时，又返而大习楷书。他人既精巧罕匹，眼界自空旷无他，謂今人之楷书绝難臻佳境。他业务既淡，上班时则小字研习，在家常写字至夤夜。失眠難耐，即以习字消遣。我常喻他象一支钻头，但得看准点，即以无穷之动力，细研深钻至极遠。 艺道必与秉性相关。杨君性急躁，快捷果敢，行事、做活，给人有风行雷利之感觉，研习书法约十有余年，比较浸淫半生或一生于砚池者，时间自然曰浅，但其所达之境界，若屏列当今所谓国家级大师行亦无逊让。他以行楷驰名，其书法风仪，人观览之间，有古風漾蕩，清气袭心之感，可称叹稽首，而不敢仿效习学。这是他廣汲名帖，又自成一体之效果。行如疾风，狂如怒马之草书恰若暗合其心性，使他于书法一道，攀至一粲丽景点。其草书严循古帖，绝无生出硬造之笔划墨勢，怀素帖与孙过庭书谱若盡储胸怀，横竖圈点，昂首低眉，皆可背诵。古人书法之所以流传，实因其性純功深，研悟透彻，于书法美学大意追求多，功业名利诱惑少而乃至大成，千百年流芳不息。当今书家满天飞，妄言突破、创新、发展，试开网络一观，便知端底。僅按古人法度习学，尚有许多杂性揉汇，杨君草书已臻佳境，但显见儒雅气少，英雄气多，我常赞其雄强豪壮，如他扎勢演武，呈其技能，一路打去，气势雄健，怒潮汹涌，无阻無挡。 他就是这样一个聪颖灵巧，又舍得下功夫钻研的人。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是不多见的。他还会画虎，善篆刻，木器活巧于工匠，诸手艺入目即会，绝无被難之事。我常叹他若处国家科研部门，必有大成就问世，亦与他言，世风不古，看重人事，疏于人事者，縱怀良技，亦沉湮不售。这自是对他阙憾而言。杨君性忱艺道，又灵巧無伦，旁人自難入目。这就使他易遭嫉妒，寡合失众。赞誉者既无，诋毁者尤多。他又习性偏于节俭，事不可过，过则失常为众人誤。杨君俭之过矣。自古称“俭朴”为美德之生活习性，竟成他之大忌。烟茶，人事交际之细物，他于此已獲怨甚多，又喜进惧出，诸多细节小事，性若天成，真似金之垢斑，玉之瑕疵。招人非腹蜚语。百姓群中，多見利欢喜无利愁者，有几人念其大义大节。在他身后，还有许多本单位人，就其小事，惡語不休。他们并不想杨君首先是大夫，那些攻悍者，誰没有经他手解除过病痛？尤半夜三更，小孩疾急，舍杨大夫又其誰？甚而跋山涉水，为老家乡居者疗病。何不念其救急之恩义。更不念这一超群出類之人才难得，攻其眼小喜微利之口实，實乃嫉其聪颖良能之才干，及超常卓异之技艺。这也是国人之通病。“不产生人才的民族，是可怜的民族，产生了人才而不知爱惜的民族，是最可怜的民族。” 杨君平六十岁就谢世了。心脏血管多处堵塞，医生结论，治愈后，每日只能间歇、平静活动三小时。不得超越。杨君决绝违拗人意，坚持放弃治疗。言每日活动三小时，与死人何异？与被折磨，活受罪又何异？他虽好小利，并不愿存病残之躯，领受国家那一份高俸。他决绝放弃治疗，毅然长辞与之努力奋斗之人生尘世，有几人能有如此浩然慷慨，永毅果决？嗟夫，杨君确为大丈夫，非凡類可比！ 杨君逝世已三年多了，我心总難平静，他脚勤，我居又临路，三、四天内，必有他推大门，高声呼我，又进屋闲谈。多年間几成习惯。雖不胜打扰，也颇得教益，诊病处方是寻常事，各方见识技能，相渗互濡，我得益为多，若逢我正有修理工作，其手法之精细，思路之独到，我都感佩獲知。他去了，陋居竟有寂寥之感。 他收入丰，又节俭，收藏字画，闲玩、置办家业都颇可观。女儿读书河南，他在郑州近郊购置房屋，超市店面，确保女儿生活无虞。他在天水购有房屋，欲待退休开画廊于天水。他有价值约百万之收藏，又书法高妙，一爿画廊可使财路广开。未待退休，他就被病魔击倒了。疾病，自然界之惡雨雷霆，摧折人若有天意指使焉。古人尝言，天嫉多才，杨君去世了，我总感觉他太能太巧了。 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疏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这番言论很有些伤感。人在尘世，若有心、有情，会俞活俞伤感。亲朋舍我而去，往事历历在目，人世间其实充满了悲苦。杨君真不愧大丈夫者也。十年以前，我就因对他感佩而写过一首诗，現抄录以作结。 天地生灵气，郁然结人间。杨君怀奇才，俯仰有山川，妙思平出世，慧心贯古贤。一身藏百技，攘艺谈笑间。学武訪百师，秦陇雪月寒。教习河池县，比武金城關。暇时雄风起，虎豹出林间。务业歧黄术，读书破万卷。奇方满襟袖，药石濟针砭。生涯扃电业，济世壶空悬。篆刻思古風，画虎存威严。偶瞻砚池可写意，青河洗笔挥长管。楷临欧魏碑，行书启功笺。搜盡古帖不称意，藴思毫端练太极。太极曾拜马礼堂，一代宗师久流芳。书法自然秉天趣，银钩铁画神扬扬。笔起乌龙探海出，恣肆淋漓山水状。依山成峰云漠漠，因川合勢水汤汤。楷行二表草大江，自古英雄神黯伤。划然掷管拔龙泉，满院剑气凝青光。舞罢拂霜何寂寞，吟嘯明月久彷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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