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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由一张桌子引发的哲学问题

 黄小哲读书 2020-01-17
只要我们一开始采取哲学的态度,我们就会发觉,就连最平常的事情也有问题,而我们所能提供的答案又只能是极不完善的。
——罗素
 
亚里士多德说过,哲学起源于人们对于自然万物的惊异。我认为这句话很值得玩味,因为亚里士多德在此向我们透露出了哲学家与普通人的区别。
 
普通人一般只会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或者奇闻怪事感到“惊异”,比如什么“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类的,或者某个明星爆出了什么绯闻,某地发生一个什么重大事件。而哲学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惊异”,包括我们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处可以接触到的、认为是确定无疑的东西。例如我曾经在如何理解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一文中说过一句话:
 
人们一般认为不可怀疑的确定性,在笛卡尔看来都是值得怀疑的。他怀疑的对象不仅包括前人的理论,甚至连我们的感官,他都不信任。
 
这是一种普遍的怀疑论思想,想要成为一个哲学家就必须有这种精神。当然怀疑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笛卡尔就是要通过这种怀疑的方法论去寻找那不可怀疑的东西。
 
罗素在《哲学问题》一书的前言中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认为单纯否定的批判是不恰当的,还应该发表点肯定和建设性意见的问题。书中他通过一张桌子的例子,引出一些哲学问题,并且尝试给出了自己的知识论观点。
 


感觉材料与物理客体的区分
 
笛卡尔曾经提出过4条方法论原则,其中一条是:凡是我没有明确认识到的东西,我绝不把它当成真的接受。很多哲学家虽然没有把这句话明确说出来,但是在研究哲学的过程中也努力坚持这个原则。比如罗素,他在开篇就提出一个问题: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如此之确切的知识,以至于一切有理性的人都不会对它加以怀疑呢?
 
这个问题看起来比较简单,但在哲学里边却是世界上最困难的问题之一了。
 
比如现在在我房间里边有一张桌子,从视觉方面来看,它是长方形的、棕色的、有光泽的;从触觉方面,摸起来,它是光滑的、冷的、硬的;从听觉方面,用手指敲一下,能够听到木器的响声。
 
通常我们会认为,上边对这张桌子的描述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如果我们想要追求精确的话,麻烦就开始了。
 
举个例子,我站在房间里不同的位置,桌面的反光部位就会不同,桌子外表的颜色也会有所改变。如果我再把台灯打开,那么我看到桌面的颜色也会与之前有所区别。再假如一个人是色盲的话,他即便跟我站在房间里相同的位置,我们两人看到的桌子颜色,也很可能是不同的。
 
同样,我近距离站在桌子旁边和站在比较远的位置看这张桌子,我看到的形状也是不一样的。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敲桌子听到的声音。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以上这些差别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如果我是一名画家,需要如实画出这张桌子的样子,那就极其重要了。因为通过上边的分析,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一张桌子看起来的样子,跟桌子本身、观察者、光线等因素都有关系。
 
说到这里就会产生一个问题,既然在不同的条件之下,我们通过感官所认知到的桌子的性质是有差别的,那么究竟在哪个条件下,桌子的性质是真实的呢?或者究竟有没有一个独立于我们感官之外的实在的桌子呢?如果有的话,它的性质是什么样的呢?
 
从这里,就引出了哲学史上一个重大的问题:“现象”与“实在”的区别。“现象”就是观察者通过感官知觉到的事物的样子,比如上边通过观察对桌子性质做出的的描述,罗素称之为“感觉材料”,包括颜色、声音、形状、气味、硬度等等。“实在”是指事物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比如那个“实在的桌子”,罗素称之为“物理客体”。我们必须要研究感觉材料和物理客体之间的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能够直接认知到事物呈现在我们知觉中的“感觉材料”,至于那独立于我们知觉之外的物理客体,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一个谜,甚至连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我们也不能确定。
 
罗素认为,物理客体的总和就是物质。因此,我们可以把上述疑问重新表述如下:
1)物质是否存在?
2)如果存在,它的性质是什么?
 


本能信仰
 
对于以上的问题,我们还是继续用桌子作为例子来分析解答。尽管我在不同的条件下观察这张桌子,看到桌子的性质会有差异,但是看到的还是类似的东西,而且种种变化也是服从光线的反射定律的。换作其他的观察者,这个结论也是同样适用的。
 
这就使得我们可以假设,在我的感觉材料之外,还有一张实在性的桌子,它是构成不同的观察者和不同条件的感觉材料的原因或者基础。如果说这张桌子仅仅是我的感觉材料的集合,那么我没有看它的时候,它就不存在了,就会显得荒谬。
 
其实关于世界上有没有一张实在的桌子这样一个问题,差不多所有的哲学家都是持肯定态度的,包括“唯心主义者”。
 
贝克莱告诉我们,它是上帝心灵中的一个观念;莱布尼茨告诉我们,它是一堆灵魂;叔本华会回答说,它是意志在时空中的客体化;当今的一些科学家可能会回答说,它是一堆作着不同频率振动的“宇宙弦”。
 
那么,罗素是怎么回答的呢?本能信仰。
 
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假设整个人生都是一场梦,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只不过是我们做梦的时候创造出来的。这种假设在逻辑上是成立的,但是这种假设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常识的假设来的简单。
 
常识的假设就是,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不依赖于我们感官的物质,这些物质的性质就是我们通过感官知觉直接认识到的。
 
这种假设不是通过逻辑论证得到的,也没有办法证明,而是一种“本能信仰”。“我们发现,一切知识都必须根据我们的本能信仰而建立起来,如果这些本能信仰被否定,便一无所有了。
 


哲学应当为本能信仰指明层次
 
正如我在本文开头几段提到笛卡尔的时候说过,哲学家要尽力追求知识的明确性。就像建房子,一定要把地基打牢。现在确立了本能信仰,可以使我们的知识简单化和系统化,就可以接受它。但是本能信仰是分层次的,有些本能信仰比其他的更加可靠,有些信仰不是本能的,却被误认为是本能信仰。
 
哲学应当为我们的本能信仰指明层次,“从我们所最坚持的那些信仰开始,并且尽可能把每种信仰都从不相干的附加物之中孤立出来、游离出来。
 
通过这个过程,确立其中哪些是可以保留的,哪些是需要修正的,哪些是需要放弃的。在这个基础上,使我们的知识系统化、条理化,如果彼此和谐,那么整个系统就可以接受了。
 
从理论上来说,虽然这种做法不可能完全排除错误的可能性,但它还是有价值的,在我们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替代它之前,就没有理由拒绝它。而且哲学的价值并不在于能够对于提出的问题给出确定的答案,而在于这些问题本身,这些问题能够扩展我们的思想境界,帮助我们摆脱偏见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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