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璞说: “这会儿,我倒是想起了,张爱玲的另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人生恐怕就是这样吧?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的好。麻烦刚刚完,人也就完了。’这是张爱玲在她的《论写作》里说的。边谈写作,边论人生。” 陆军璞说这句话的时候儿,是看着我说的。 他的情绪特别低沉。 沉了沉,他又补了一句: “张爱玲说,'麻烦刚刚完,人也就完了。’我觉着,倒不如说,人完了,麻烦也就完了。” 我想劝劝他,情绪别这么低沉。 就说: “你不是张爱玲,你是陆军璞。赶明儿同学聚会和战友聚会的时候儿,一块儿去热闹热闹,别老闷儿着家里。咱俩一块儿去。” 陆军璞没接我的话茬儿,而是自顾自地说: “张爱玲伺候死那个美国佬儿以后,就开始离群索居了。她孤苦伶仃地过着日子,活得一点儿都不自在——老来寂寞呀。她越孤独,越怕别人打搅。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儿写作,只要有人知道了她的住处儿,她就搬家。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家具了吧,为了没完没了地搬家方便。” “你知道的还挺多,连她老是搬家都知道。”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了一句嘴。 陆军璞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接着说他的: “张爱玲死了,她在遗嘱里,让把她的骨灰,撒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儿。按美国加州的法律,骨灰不能随便儿撒,只能撒到离岸三里外的海里。九月三十号,张爱玲的骨灰,按着她的遗嘱,撒进了一个最空旷的地方儿——大海。那天,正巧儿,是张爱玲的七十五岁冥诞。” “名旦?”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里,忽然就闪出了这么两个字儿。 这两个字儿,刚想到,就顺口儿溜达出来了。 “冥诞就是死人的生日,也叫'冥寿’。张爱玲是一九二零年九月三十号生人,那天,她正好儿七十五。” 陆军璞像是特意给我解释什么叫“冥诞”,又像是补充着他前边儿没说完整的话。 “海葬挺好的,现在,坟地比房价儿还贵。病不起,也死不起。” 我鬼使神差地感慨了一句。 陆军璞还是没搭理我的话茬儿,照旧按着他的思路说着: “张爱玲有一篇情感短文儿,叫《一别一辈子》。里边儿有这样儿一段儿话,'人生有时候儿,总是很讽刺,一转身儿可能就是一世’。谁知道谁——什么时候儿转身儿啊?一转身儿就无常了。” 我特意地用诙谐的语气说: “那就别转身儿。” 我说完了,陆军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看了我一阵儿,他学着日本电影儿《追捕》里的台词儿,小声儿地说: “对,那就别转身儿,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儿看。你看,多么蓝的天哪,走过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陆军璞恍如走进了梦境,微微眯着双眼,幽幽地看着宽大阳台外边儿的天空。 他嘴里接着模仿电影儿里的配音说: “朝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也跳下去了。现在你也跳下去,跳呀,快跳啊!” 陆军璞说着,站起身儿,绕过桌子,朝着阳台,走了过去…… 京味儿小说《缘为冰》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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