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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小鲜肉正面刚的李诚儒

 小蜗牛3 2020-01-18

演员李诚儒塑造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经典角色:

《编辑部故事》里道貌岸然的骗子;

《重案六组》中里的警察大曾;

冯小刚电影《大腕》中说出经典台词“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精神病患者。

但观众们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在速生速朽的流量和娱乐话题占据舆论的现在,老演员远在公众视线范围之外。直到不久前,李诚儒在参加演员选秀综艺《演员请就位》时的一席点评,让他的名字突然挂上了微博热搜榜。

李诚儒真正成为一名演员时,已经四十上下了。今年他65岁了,演了几十年戏,依然保持着每天练习台词的习惯。他好阅读,多年练习书法和京剧。

他是一个标准的老派艺术工作者,在如今更为喧哗、浅薄的环境中,坚守着表演艺术的价值和标准,对不合格的表演与创作严肃地皱起眉头。当谈起演员这个职业时,李诚儒说:“演员是个神圣的职业,是我一生的追求。

我出生在1954年,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苦到什么程度呢?呵呵,家无隔夜粮。从小都是挖野菜,吃柳芽儿,吃番薯叶。当时吃不上面也吃不上米,吃豆腐渣,现在都是猪饲料。豆腐渣掺着点玉米面儿,吃下去,结实。吃得更多的是菜窝头,很少能吃到净面的窝头。

我特别怀念冬储大白菜。北京孩子都有这个回忆,每年的冬天,北京市要组织冬储大白菜的运动。朝阳、海淀、丰台三个区,那都要供应北京市民几十万吨甚至上百万吨大白菜,家家户户都吃。一直到80年代末,这冬储大白菜才没有了。我们家那时候穷,几乎存不上大白菜,我就跟着几个哥哥拿着大麻袋,到商店门口的白菜堆里捡菜帮子和菜叶往家里扛,我母亲把菜帮菜叶洗干净了,晾晒。每年冬天我们家起码得存20麻袋干菜叶,吃的时候拿水泡开,剁烂了。

我母亲生了我们的弟兄姐妹11个,我是老十一。1956年公私合营,不允许私人做买卖了,我母亲开的小饭馆也收了,1957年我父亲没了,然后母亲又得病。这时候上面有三四个哥哥姐姐就开始出去工作了,每月一人给家里五块钱。我母亲还纳鞋底子,纳一双两毛钱,我母亲一晚上能纳三双,白天还得干好多家务。她纳鞋底挣的钱加上哥哥姐姐给的钱,这就有30块了,买玉米面儿、油盐,够养活我们了。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以为年纪小受哥哥姐姐照顾?那就错了,那个年代,家境越穷的家里,年纪越小越受欺凌,因为每个孩子都饿得跟狼一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八月十五过节再穷总要吃个梨啊,哥哥姐姐就说,让小的先拿。他们都知道你得让梨,你顺手还敢拿大的?还有八双眼睛看着呢。你一边伸手一边看他们,总是挑最小的,然后受到一群狼的表扬:“哎呀,你看多懂事儿!”哈哈,所以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很知道谦让,这碗里边菜不多,我肯定不再动筷子。

我17岁就开始挣钱了,毕业后分配在服装厂做学徒。那时没有选择的余地,分配到服装厂,没让你去房山插队已经算万幸了。一个月工资16块钱,我自己吃十块,留一块钱零花,给我母亲五块。我在服装厂前后一共十年,其实我没怎么在服装厂干活。那时全国时兴唱京剧样板戏,我从小跟干京剧的哥哥、姐姐、舅舅学京剧,有艺术底子,到服装厂第二年就被借调到服装公司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服装公司专门给我们腾出一个地儿,天天排节目,北京市到处去演出,学了不少舞台经验。

我们家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很近,我没事儿就跑人艺门口碰运气,看能不能蹭着票进去看话剧,反正十场里有五场能看。那时看了很多话剧,我记得有一部叫《针锋相对》,人艺的表演艺术家董行佶老师在里面饰演一个国民党军官。我觉得他太棒了,想尽一切办法认识董老师,在门口拦他。

那时候也没有“粉丝”这个词儿,也不能说崇拜,我就说:“董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艺术,我想跟你学习。”他看我一眼,“行,明天下午三点半,到人艺宿舍去找我。”第二天我就到了人艺宿舍,在史家胡同,给老师念了一个作品,是顾工写的《入党申请书》。老师听了以后说,不错,但是有很多问题,以后可以慢慢教我。就这样,我在18岁那年拜董老师为师,每星期去董老师家一趟,学了十年。

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我想去学表演。但大学招生简章规定学生是18岁到22岁,我超过了,哪儿都考不了。正好北京电影学院办了个业余表演班,后来改名叫进修班,我就进了这个业余表演班。我们班挺争气,出来那么五六位,比如赵宝刚、张光北、李强、李勤勤、朱琳、郑天纬、还有我,一说都是大家知道的。

1980年我从北影的业余表演班毕业后,被借调到中央电视台的《西游记》剧组。我是去试演员的。我当时二十六七岁了,就试唐僧呗。结果杨洁导演说,你别演唐僧了,我特别缺个得力的工作人员,你能不能给我做场记?那时场记在剧组等于是助理导演,很多老导演当年都是从场记做起的。我一想,可以啊,这场记可是通向导演的路,于是就答应了。其实当时对我来说,只要能留在这行,别回服装厂,怎么都行。我一直跟着杨洁导演,在《西游记》剧组干了五年半。

《西游记》一个角色都没让我演。剧组里什么都归我管,吃、喝、拉、撒、睡,批车皮,选演员,定场景。从一开始我就跟着杨导一块爬山涉水,勘查地形,从头干到尾,五年多时间。后来列83版《西游记》幕后师徒四人,就是导演杨杰、摄影王崇秋、作曲许镜清、制片李诚儒。

之后,正好赶上中央电视台扩充,非常需要人,我也很希望进中央台。好家伙,那是全民单位,直属中央,好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谁不想进?我想,我都跟你们的剧组干了五年半了,还不能调进中央电视台吗?我想得太简单了,人事上的关系很复杂。那时候都是分配制,我从《西游记》剧组回来一看,各文艺团体也进不去了。所以我至今都没有从属哪个文艺团体,是个没有公职的独立演员,自主择业,减轻国家负担了。

但那时回服装厂也不可能了,心静不下来。我觉得还是应该在社会上闯一闯,就下海做生意,经商12年。我什么生意都做过,最主要的成就就是在西单成立了一个开架自选服装商场,叫“特别特”,在当时也算名噪京城啊。

我刚做生意的时候是卖方市场。那时货物奇缺,有货就能卖。举个例子,你能拿到500台彩电,你就能挣钱。现在呢?你有500台彩电在手里,你比谁都着急,愁怎么卖出去。我经商到后期,市场形势就转为买方市场了,生意不好做了。

这时候我就静下心来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这一生最爱的是什么?

是表演,这是我一生的追求。我还是想做演员。

那几年正好赶上我的同学赵宝刚拍了几部戏,叫我去帮他演一些角色,没想到这几部戏都特别火。一个是《编辑部的故事》,我在里边演了一个骗子,受到好评。接下来一部更是火遍全国——王朔作品改编的《过把瘾》。接着我又拍了赵宝刚的《东边日出西边雨》。当时我还只是业余去帮忙演,这一演就更增强了我对演戏的热爱,我要回来!

1996年我开始清仓查库,清理债权债务,把自己这一身弄得干干净净。

1997年,重返演艺圈。

即使那时离开演艺行业这么多年,重新回到剧组,我还是感到很轻松,很自信,完全没问题。因为我有很强的功底。我跟我的老师董行佶上了十年课,我知道我的台词很好。把台词说准确了,你的表演一定是到位的,这个道理是非常深刻的。

董老师是了不得的艺术家。他们那辈人没有那么多演影视剧的机会,我的老师一辈子就演了一部电影——《廖仲恺》,就凭借这部电影得到了金鸡奖最佳男主角。有幸跟他学十年,对我今后的演艺之路简直帮助太大了。

我每星期去他家,常常一句台词就给我抠了三个半小时。严厉至极,抠得我见地缝都想钻。

比如,我记得我念到“……他的手……他的笔……你颤抖到不能再颤抖了,血大滴大滴地滴到纸上……”他说:“你干嘛?你强调什么啊你强调?这时候应该静得让人都能听到血滴到纸上的声音,你还强调?你还’大滴大滴’?你干什么?”他讲这些就让你明白了,有些表演不是强调和夸张,不是自己过瘾的。如何更准确地感染观众,更深刻地挖掘作品内容,这是最重要的。理解,理解,再理解。这文字里面的东西,你自己感受到了吗?这画面你看到了吗?

我家住在故宫旁边,我那十年,无论隆冬立夏,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在故宫城墙根儿底下练台词。每天两个小时。我每天上厕所的时候都读书,是读书,不是看书,是声情并茂地朗读出来,读半小时。因为演员要说台词,你这嘴就要练。我到现在也保持这个习惯,所以我家厕所里永远有好几十本书,没有书是上不了厕所的。

董老师认为台词好,这个演员就能演戏。等我到了电影学院学习就发现,电影学院注重的是小品练习,认为能表演、能解放天性就能成为好演员。我认为二者必须结合。

电影学院的教学对台词不太重视。一个班二三十个学生,一个台词老师,不可能一对一指导。可是台词教学应该一对一,至少也应该是一对五。二十五个学生,应该有五个台词老师才算得上重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演员台词不过关。

所谓的科班教育是这样:第一年来了,一张白纸,形体、声乐、表演、台词,更多的时间安排表演课、做小品,也就是要让你解放天性,别不好意思。其实就是去掉羞涩感,忘掉自我,让你演狗就演狗,让你演猫就演猫。第二年就开始排作品,《雷雨》加《日出》。第三年就给你放出去了,到社会上去实践,哪个剧组有活可以接活去了。第四年又送回来排毕业大戏。你想,这四年他能学到什么真东西吗?什么都还没法学深,就到下一个阶段了。

所以表演教学亟待改革。不过其实也不用改革,因为很多综艺节目捧出来的人,前几年几乎取代了各大学院培养的学生。综艺选秀出来了也能唱歌,全国唱去了,全成大衣哥了,还要音乐学院干嘛?所以,非常不严肃。

所以我才能在节目里说,你练过台词吗?你们的台词我一句没听清。现在很多演员的台词,一是说不好,二是说病句。一个演员不会说话,你怎么演戏啊?我心里对自己的表演的自信就源于这儿:我的老师比你们的老师好,我下的功夫比你们多。

一部影视作品能成为经典,剧本创作、导演的把握和演员对角色的塑造表演,缺一不可。

我举个例子,《重案六组》第一部应该算经典中的经典了,播了近20年,4700多遍。当时,导演徐庆东、女演员王茜、北影厂戏文系主任、军艺戏文系主任,还有我,我们五人在一起,光研究剧本就花了半年。半年当中,我们淘汰了二十多个编剧。当时我们要求的是什么呢?一集一定要说清楚两个案子。

一集一共才45分钟,这个难度是很大的。在此基础上还要增加难度:没有警察的戏,一场都不许存在。第三点是,虽然是这是系列剧,但我们要求每一集都可以单独成剧地看,并且男女主角大曾和季洁两个人身上各穿一条主线,贯穿全剧。大曾的线是为他的战友胡刚平反昭雪,季洁的线是她和妹妹二人的亲情。

当时反复磨,磨了半年,都没有一个成形的剧本,半年后《重案六组》的剧本才逐步形成。大家合着一条心,光抓剧本就花了一年。然后又拍摄、制作了一年,这部剧才出来。大家的心劲儿比较齐,导演、主演都一起参与了创作。所以这部剧一定是经典。

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主创齐心协力创作一部影视剧的情况了。像我们这些老演员,别说挑剧本了,有戏拍就不错了,呵呵。

对一个演员来说,阅读量和阅历都很重要。有些演员拿着本子看第二天要拍哪几场戏,头天晚上就睡不着觉,特别紧张在那儿背台词,背了还记不下来。那是因为你没有那么大的阅读量,对文字生疏了,你再把剧本上的文字变成自己的口语,这个难度就特别大。生活阅历也很重要,其实演员比任何一个职业都难。

它要求你脑力、心力、体力、知力都具备,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你要付出脑力,要理解剧本,琢磨角色。而演员一天十场戏,你得记词儿、换服装、走戏、对戏,一场戏一个小时,你可能一场戏就得换一身衣服,还得补妆,没有很好的体力能行吗?再说到心力,这场戏你动情,嚎啕大哭,下场戏你发怒,歇斯底里,这是多难的事儿啊!最后,你要有足够的知识力量在支撑着你前头这三个力量。

你要读书破万卷,什么都有所了解。演员应该成为一个杂家,除了高尖端的一些东西,生活中你所能碰到的任何事情,你都应该经历过,或者是读到过,能够理解。所以,如果真想做一个优秀的演员,一定要下苦功啊。

一个人的一生很短暂。一个出色的演员,他所追求的是自己靠近角色,而不是角色靠近自己。如果你去靠近了你饰演的不同角色,你一生演了一百部戏,就等于体验了一百个不同的人生。演员是一个很神圣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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