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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钟情绘画 阴差阳错考入北电表演系 担心被退 终成电影艺术家

 齐吕斋 2020-01-20

一张旧报纸,竟然成为点亮我人生的火炬,激发出隐藏于心底的梦想之火。迈进表演艺术大门后,我似乎走在广阔的阳光大道上,一路欢歌。—— 著名表演艺术家高放

她钟情绘画 阴差阳错考入北电表演系 担心被退 终成电影艺术家

12岁的高放

两张准考证

不少关心我的朋友会问我一个相同的问题:既然对画国画有极大的兴趣,为何当初不报考美术院校,而把命运托付给电影表演专业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报之一笑,用“阴错阳差、纯属偶然”这8个字来回答。

1959年的春天,我去德州市文化馆图书室借书,顺手翻看摊在阅览桌上的旧报纸,无意中看到上面刊登着首都各美术院校招生的消息。这则消息对我震动不小,让我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无数涟漪。

我自幼酷爱画画,但国家正处于战乱时期,解放区的物资极度匮乏,绘画用品更是没有着落。那时我大多是在旧书本上涂涂抹抹,根据能找到的纸片大小,画上一朵大花,再添上一两片叶子,这就是我的“画作”。乡下烟熏火燎的黑墙上,贴满了这类作品。上中学以后,美术课成了让我心驰神往的学科,每次作业或考试我几乎都能取得全班最好的成绩。当时我住在山东省德州市,很难寻找到学画的资料,只好把信封上印的小画剪贴成册,把别人家贴的年画借来临摹,把花布上的图案描下来,把茶壶、花碗或花瓶上的画一概照葫芦画瓢临摹下来……总之,画画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看到中央美术学院招生的消息,我突发奇想:艺术院校既然在全国统一高考之前招生,我何不报考美术,借此到北京见见世面。那年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只招收12名新生,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水平。报名时必须提交两张亲自画的国画,如果提交的国画达不到报考审查标准,就由招生办公室根据考生的绘画情况,将报名资料转到其他有美术专业的招生办公室。于是,我就按照招生启事的要求寄去了两幅画和几张照片,很快收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的一张准考证。十几岁的我虽然自幼生活在农村,却有一股“不怕虎”的劲头,一心想到外面的广阔天地里闯一闯。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我在等待进京应试美术系考试,终日闭门埋头苦读,准备迎接全国统一高考的时候,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我家当时居住在靠近城郊的离退休干部宿舍,附近有一片苇塘,每天早上我都会去那里活动一下筋骨。也许是上苍的安排,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刚跑到那里,就看见苇塘边有一张被露水打湿的报纸。我的天,不看则已,这一看可把我高兴坏了,报纸上醒目地刊登着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招生启事!

她钟情绘画 阴差阳错考入北电表演系 担心被退 终成电影艺术家

17岁的高放

那时的我,如同井底之蛙,哪里晓得中国还有专门培养电影演员的学府。这迟来的消息非同一般,它唤醒了沉睡于心底的回忆:我在山东省沂蒙山区头顶揪着“朝天锥”饰演《小放牛》中的放牛郎;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扮演《光荣花》中的新媳妇;曾经对唱歌、扭秧歌痴迷到“发疯”的程度……我怎么把这项爱好给遗忘了呢?于是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既然要到北京报考美术系,干脆再报考一个表演系。

到了考试那天,我手执两张相同模样的准考证,跨进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大门。出乎我的意料,表演系与美术系在同一个时间进行考试。我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表演系第一轮就把我叫进了考场,并且久久不能脱身。尽管我心急如焚,但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表演系的考场里考官们坐了一大排,足足有七八位。后来才知道主考官是史宽老师,其他的有于文仲、江韵辉和文玮等人,正在为故事片《红旗谱》挑选演员的崔嵬导演也在座。考生每5人为一组进入考场,众考官对考生进行逐一考试。当时考官们分别向我发问,我都顺利作答。考官又出题目让我现场表演单人小品,小品的内容是一个姑娘独自在家,听到有人敲门,然后敲门人走了。小品的时间、人物关系、规定剧情等,都要由考生自己设计并表演出来。如今小品表演可以说是妇孺皆知的文艺形式,然而退回到五十七年前,尤其在远离大都市的地方,人们对这种表演形式极为陌生,我几乎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识过。听考官出完题目之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当表演什么内容,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考官们都面带微笑,安慰我、提示我,可是我仍然觉得他们的表情和声音如剑似霜。虽说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在那样特殊的情形下,几乎让我濒临胆丧魂飞的地步。

眼看规定的准备时间已到,我又急又愁,不知不觉中冷汗、热汗早已湿透了衣衫。正当我要声明放弃考试的紧急关头,猛然间好像得到了启示,突然有了灵感,心中生成了故事脉络,真是天助我也!看看四周没有可以利用的道具,于是我就像舞台戏曲表演那样,采用无实物动作。我先对着镜子打扮自己直至满意,又跑到窗前向外张望,再看看手表(表示我在等待心上人的到来)。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我又惊又喜,迅速移步向窗外窥视,看到真是自己的男友赴约来了,急忙跑到镜子前审视一番,然后快速躲到门后,假装听到敲门声响起(史宽老师看我表演到这里,主动敲击面前的桌子,为我做出“男友”敲门的音效。)。这时我有意与男友开玩笑,故意不去开门,并且十分欣赏自己的恶作剧。后来敲门声停止,脚步声远去,我以为男友也在故意逗我,假装走远而实际藏在附近。于是我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走到屋外的拐角处大吼一声“嗨”,可是不见男友的任何踪影。我这才着急地寻找,并且呼喊他的名字(随便编了一个名字)。不见他回应,我这才知道男友误以为我失约而生气地走了,为此懊悔不已。回到屋中,我跌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闷气,气愤地把辫子抛向身后……

听到主考官喊“停”,我从小品中回到现实,偷偷溜了一眼考官,只见他们皆面有喜色。史宽老师还笑着打趣:“看你这玩笑开的,把男朋友都气跑了。”

后来又考了唱歌跳舞,我演唱了云南民歌《绣荷包》,又带表演动作地演唱了古装山东吕剧《井台会》中兰瑞莲的一段独唱。正唱着,余光看见有位女士走到史宽老师面前,小声地说着什么。突然她惊奇地大声问道:“怎么这个准考证跑到你这儿了?”

“一直在我这里呀!”

“不对,不对!”那位女士边说边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几张准考证,从中挑出我的那张。“我们美术系已经开始考素描了,这个考生我喊了好几遍,还到院子里找过,可是一直没见她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考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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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的高放

史教授指了指我,又问我来龙去脉,我一一如实回答。史教授征求我的意见,到底想参加哪个系的考试?我坦诚地说:“老师,反正我哪个系也考不上,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真的,我确实是来长见识的。”由于我一时心急,地道的山东口音暴露无遗,把老师们都逗笑了。最后考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既然在这边已经开考了,就继续吧!”我毫无异议,欣然继续接受考试。哪里想到,由于赴考匆忙又无任何必要的准备,根本回答不出老师们的问题:苏联最有名的戏剧大师、表演艺术“体验派”的创始人是谁?后来才知道此人名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凡是从事表演艺术者无人不晓。老师又让我朗诵,可是我没准备朗诵素材,无奈只好将其他考生准备的寓言《狼和小羊》朗读了一遍。

本来想报考美术系,尽管也无把握,但毕竟比表演系更有吸引力。没想到阴差阳错,顾此失彼,因此心中像是堵着东西,不免暗暗叫苦。

第二天初试张榜,真没想到竟然榜上有名。第一关闯过当然值得庆幸,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对接踵而来的复试、三试皆无胜算,并且仍为错失考美术专业而心存遗憾。在北京等待考试的几天里,只言片语听到一些文艺界的传闻,大多是往年的考试题目、轶事以及今年某艺术家的儿子、某小童星、某导演的亲戚也参加了考试,甚至已经被内定录取了等一些传闻。应试那天,我提前赶到电影学院,校园都被考生塞满了,偶尔遇见个别衣着讲究、相貌不凡的电影学院高班生,叫人好生羡慕和敬畏。

我对自身实力暗暗自省,深知底子浅薄,平时对表演艺术既无专门训练,又无名师指导,更谈不上家庭熏陶。除了看过屈指可数的几部电影之外,对电影文化再没有其他接触了。当时,北京电影学院是全国唯一电影艺术综合性高等学府,而立志从事电影事业,尤其是电影表演专业的人难计其数。录取新生虽达不到千里挑一的程度,但百里,甚至数百里挑一则是事实。像我这种条件和水平,想要踏进这个圈子谈何容易!尽管如此,考电影学院对我来说也的确具有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更何况我已闯过了三关。

从北京回到山东,就在全国统一高考来临之际,我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进医院抢救。这突如其来的波折,使我报考医学院校的希望化为泡影。在那段时间里,我虽然没有诅天咒地,但心境早已跌入谷底,终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能否被电影学院录取,就成为唯一的命运之光了。

1959年的夏天,无论对国家还是对我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平静的季节。我终日盼望,企盼着佳音降临;我终日害怕,惧怕希望破灭的一刻到来……连续多日大雨如注,淹没了农田、冲毁了铁路,与外界的通讯也受到影响,我的心简直如烈火在燃烧。

度日如年的我,经过数日精神煎熬之后,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收到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一封来信!拿着那封信,如同手擎命运的宣判书,其分量可想而知。我用双手捧着薄薄的信足足十分钟,迟迟不敢打开。信中内容是凶是吉,对我至关重要。我一遍又一遍叮嘱自己要沉住气,稳住神,然后猛地将信撕开!真是活见鬼,那些黑色的铅印字竟然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到处乱窜,又像一群黑压压、不住眨眼、全身直闪金光的小精灵,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清楚辨认信中的内容。我只好再次闭上眼睛。

我被录取了!!!

经过无数次核实确认之后,那颗悬在空中的心才算落了地,总算暂时结束了食不甘味、夜不能眠的痛苦折磨。极度兴奋过后,我又开始担心录取通知书会不会弄错了,是否张冠李戴呢?

我的父母都是扛枪杆子出身,我的祖辈世代务农,我的同辈中人也没有人从事与文艺相关的职业,更甭说登上人们心目中高深莫测、神秘异常的电影艺术殿堂了。当时的我真成了祖坟上长出的神苗——独一棵。即便是考官因为我当时的表演和淳朴的外表录取了我,可是录取通知书上清楚地写明:由于表演专业的特殊性,新生入学后还需要经过多方面的复核,如有不合格者或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认为没有培养前途者,仍要取消学习资格。

我能经得住进一步的筛选吗?今后会有培养前途吗……

路要靠人走,事要靠人做,不咬口梨子亲自尝尝味道,怎么能知道是甜是酸呢?既然命运之神安排我走到了这一步,那我就咬紧牙关,沿着这条未知之路走下去吧。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踏上了进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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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学院学习期间

山东来的大辫子

北京电影学院的前身是创建于1950年的中央电影局表演艺术研究所,1951年更名为中央文化部电影局电影学校,1953年更名为北京电影学校,1956年最终改制为北京电影学院。它是全国唯一的电影艺术高等学府,也是我的母校,我深爱着它。

1959年9月1日,我辞别了父母,从山东德州来到北京,踏入北京电影学院的大门,胸前戴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的校徽。在当年各系录取的女生中,唯独我又高又瘦,拖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在尚不熟悉彼此姓名的情况下,大家都喊我“山东来的大辫子”。

人生百味,我说不清大学四年应该属于酸甜苦辣咸中的哪种滋味。或许,它就像一块浓醇的巧克力,既芳香、甘甜,又掺杂着些许苦涩……

北京电影学院于1956年和1957年,在全国招收表演系本科四年制的学生;1958年没有招生;1959年,又在全国设立多个考场,从15个省市经过千挑万选才录取了24名新生。可是由于专业的特殊性,新生入学后,除了重新政治审查之外,还需要对身体进行严格检查。凡是身体患有不适合从事表演工作的疾病或没有培养前途者,都会被劝退或转其他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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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嫩娘》 剧照 右为刘尚娴

我作为新生报到时,只提了一个小小的旅行包和一个极小的行李卷儿。因为担心用不了几天,我就会成为“没有培养前途”的一员,不得不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事实果真非常残酷,开学没多久,班里就因各种原因减员5名学生;到大学三年级时,竟然还有一名学生被劝离校。毕业时,只剩下18名学生了。在表面看起来轻松愉快的文化氛围中,我终日如履薄冰、度日如年,随时等待着被淘汰的厄运降临到头上。

三五天过去了,十天半个月过去了……我竟然仍旧安然无恙。天气渐渐转凉,我不得不请父母给我邮寄棉衣棉被,又不得不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跑到班主任于文仲老师那里和盘托出我的焦虑。于老师说,校方自始至终也没有淘汰我的想法。这一刻,压在我心头的巨石才瞬间被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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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舞台姐妹》剧照

在学校的四年里,我学习极为刻苦,总是要求自己超标准完成各项作业,因此学习成绩一直令人满意。为了丰富知识,每个月我都把家里寄来的十几元生活费压缩至最低限度,用节省下的一点钱到旧书摊上买书。跑旧书摊,成了我星期天最主要的任务和乐趣。半年过去了,床铺靠墙壁的一面,从头到脚摆了长长一排旧书,与表演专业密切相关的全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书籍鹤立其中,尤为醒目。书虽陈旧,但知识对我则是全新的。正如宋代诗人苏东坡所言:“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沉思子知明。”也像大文豪高尔基说的:“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从书中采撷丰富的营养,学到前所未有的知识,内心感到极大的充实和满足。

有几件令我铭记于心的大学生活片段,每每回忆起来,内心都会泛起无数波澜。其中最不能忘怀的就是延续时间最长、影响到每个人的“三年困难时期”。为了响应号召,同学们都把粮食定量自动减下来。有的同学竟然从30斤的定量减至19斤,并对领导为她升至27斤的做法很不理解,甚至误认为这是对她的不信任,怕她经不起考验。可谁料想,红头文件下达之后,市场和商店的货架上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副食品短缺到几乎等于零。偶尔有一点点东西,价格也会高昂的令人瞠目结舌。我们每天只靠那几两玉米面窝窝头和近乎清水煮白菜度日,肚皮像个永远填不饱的无底洞,饭后不到两小时就又“咕噜咕噜”地怪叫起来。无论怎样勒紧裤腰带,总是无法驱走顽固的饥饿感。那种滋味,对我们这些本应不识愁滋味的青年学生来说,无疑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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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山村姐妹》剧照

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我们除了照常上课、练功,空闲时间里,同学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可能就是“吃”。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连睡梦中也以“吃”的内容居多。说到吃,我们闹出过不少关于“吃”的笑话。记得当时校园的空地上种了一些萝卜,每个学生都能分到几个。我没费吹灰之力,一鼓作气将萝卜统统送下肚。肚子倒是得到满足了,可是不一会儿胃就剧烈疼痛起来,痛得翻来覆去,大汗淋漓,最后不得不送往医院抢救。

北京郊区历来盛产瓜果梨桃,山区的大柿子更是久负盛名。每到深秋霜至,树叶脱尽,橘红色的大柿子密密麻麻地挂满枝头,大个的足有半斤多重,甚至压弯了树梢,坠到地上,那阵势格外红火热闹。每到这个季节,北京的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京味十足的柿子叫卖声。可是那一年,伴随着“经济困难”的出现,街上连个柿子的影子都见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不知是谁从哪儿弄来一些青中透黄的柿子,同学们每人分到两个,大家如获至宝,眉开眼笑,捧在手里颠来倒去舍不得吃。我们班有位女同学爱说笑话,那天她抚弄着柿子又说起笑话来。谈笑间,也许她实在抵挡不住柿子的诱惑,就足足实实地咬了一大口。此时大家正听得兴起,不料她却没了下文,而且猛然背转身向一旁走了几步,脖子往前一伸一伸地,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都凑过去催她继续往下讲,不料却被她吓了一跳。只见她面色青紫,涕泪横流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打着手势。见此情景,大家都慌了手脚,有的捶背,有的抚胸,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缓过气儿来。原来那外表诱人的家伙还没熟透,吃到嘴里苦涩的让人口腔麻木、舌头僵直,口中的柿子硬是卡在喉咙里,险些憋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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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六盘山》剧照

1961年的冬天出奇的寒冷,食品极其缺乏,交通运输也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上级号召在京的大学生寒假不要离京,校方因此多次召开会议,讨论如何保证学生在校安全,还要让大家过好春节。团支部书记王梨、生活委员佘森林和身为班长的我苦苦思索,挖空心思想出几套过节方案,可皆因囊中羞涩以及市场的货架上几乎空无一物而无法实施。最后老师们主动自掏腰包让我们外出采购,我们也就弃繁就简,先向别人讨来被烟民视为珍贵物资的购烟票,买了几盒劣质香烟;又从城里一家小油盐杂货店买来用水果皮和水果核做成的所谓“果酱”,尽管它是用糖精调制而成的,但毕竟有甜味,购买时又不用凭任何票证,这一大收获足以使我们喜上眉梢。

除夕夜,全班师生聚集在教室里,大家面向小舞台坐成一个半圆形。晚会开始了,舞台大幕拉开,聚光灯齐明,大家边观看自编自演的节目,边吃着果酱、喝着茶水。男同学更加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点燃香烟,喷烟吐雾好不自在。轮到我们女同学的节目了,报幕员为我们报幕:“下一个节目,小品《雾》。”我们8个女生按照事先想好的方案,穿着向男同学借来的上衣和帽子站在大幕边。等到大幕再次拉开,我们8个姑娘夸张地模仿着各自扮演的男同学的习惯动作和腔调走出侧幕,先由一个人点燃香烟,假装吸起来,其他人呼唤着她所扮演的男同学的名字向她要烟。于是一人吸一口,轮流吸了两圈之后,烟已成蒂。又用柴火杆插着烟蒂再次轮流吮吸,直到实在不能再吸了,才满意地倒在地上。姑娘们有意讥笑班上几个偷着吸烟的男同学,见到香烟就丑态百出的模样。由于我们表演认真,模仿得又惟妙惟肖,逗引得大家前仰后合,笑声不止,个别男同学被逗笑之后才想起大声“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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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钟声》剧照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桌椅响,只见生活委员佘森林晕倒,溜到桌子下面。大家一阵惊慌,扶起他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佘森林脸色苍白地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香烟没说话。真没想到,这个从不吸烟的小伙子吸了几口烟后当真醉倒了。这种舞台上下假作真来的巧合,使姑娘们的恶作剧更加锦上添花、妙趣横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发现佘森林有惊无险之后,大家笑声又起。这一笑不要紧,却具有连锁反应的效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你指我,我指你,转瞬间台上台下爆发出更有穿透力的笑声。原来那灰黑色的果酱将每个人染成了黑嘴、黑唇、黑牙齿,再因过分的开怀大笑,令面部形象变得十分怪诞,有的人活像滑稽小丑!

唉,这都是嘴馋惹的祸!

我自幼身体纤瘦,步入大学后又赶上“三年困难时期”。这对我如同雪上加霜,使本来瘦骨伶仃的我更加衣带渐宽了。1.68米的个子,正值芳龄还不到100斤,实在叫人泄气!我每当看到肌肤丰腴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心生羡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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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排球之花》剧照

那个年代的审美观与现在不同。如今的大姑娘、小媳妇,皆以尖下颌、小脸、纤腰、细腿为美,为达此目的,不惜花巨资、忍剧痛割肉锯骨。那时人们的审美趋向以健康为美丽的首要条件,尤其对于从事表演的我来说,太瘦了,扮演工农兵形象时会略感不足。所以我在故事片《山村姐妹》中扮演农村姑娘祁金雁时,导演特意要求服装师为我特制了一件“胖袄”,为我增添些许强健的气质。但在夏日炎炎的三伏天里,要么在室内被几个数千瓦的聚光灯照射着,要么在室外头顶烈日拍摄,那件“胖袄”真把我捂出了不少汗水和痱子。当演员的艰辛何止于此,由此只可见一斑而已。

在那段时常饥肠辘辘的岁月里,我们班田宝富同学不但不见消瘦,反而大有“发福”的趋势,这个现象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有一天我看见他正提着暖水瓶打开水,就追过去问他“形势大好”的原因。他不无得意地告诉我秘诀:“多喝开水,因为开水养人”。

“喝多少为准呢?”

他说他每天喝好几瓶。我发愁了,问:“喝不下那么多,怎么办呢?”

“吃咸菜,咸辣萝卜干好吃又解饿。”

我如获至宝,从那以后就照方抓药,白开水一杯接一杯,咸萝卜干一斤又一斤,每天当作业一样认真完成。一个多星期之后果真开始见效,摸摸面颊好像有肉了,脸盘似乎也相应大了一圈。我胖了!暗自心花怒放。从小到大,谁看我都说我太瘦了,这下我当真可以摘掉那顶“瘦”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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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骆驼祥子》剧照

又过些时日,我上楼梯开始感到吃力,偶尔还会气喘。记得我们学院有一位胖老师——电影《小兵张嘎》中扮演胖翻译官的王澍先生。有一次我在楼梯上遇见他,看到他刚上了一层楼就呼哧带喘,我不理解地问他何故如此。他停下脚步,喘息一会儿说:“我有两百多斤重,你还不足百斤。我等于每天每时每刻背着跟你同等分量的大包袱,你说我能不喘吗?”哦,原来如此,可能是因为我近来发胖了,所以爬楼梯感觉很累呀!以上这些变化简直使我陶醉,这是我有生以来首次体验到发胖的乐趣。多少年来为了长胖苦苦不得其法,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怎奈好景不长,愉快的心境被无情的事实击得粉碎——原来我并不是胖了,而是出现了浮肿!我的腿像蒸得不够火候的发面馍馍,一按一个坑,久久不能复原。可怜的田宝富同学也在劫难逃,不仅腿肿、脚肿,连脸和眼睛都肿了。他先于我吞下了自己酿制的苦果。

艰难的岁月终于熬过去了!当年由于思想工作抓得紧,学生们的政治热情高,上进心强,即使是在三年困难时期,我们也丝毫没受影响,而且在思想和学习等方面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

半个多世纪过去,现在同学们都往耄耋之年靠近,每当同学聚会回忆起那段青春岁月时,大伙都会骄傲地说:“我们对得起人民,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们火红的青春,对得起那段流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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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放简介

著名表演艺术家、书画家、作家。

1963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

参加百余部电影、电视剧的拍摄,主要有《舞台姐妹》、《山村姐妹》、《钟声》、《犬王》、《情暖人间》、《顾乐家的幸福生活》、《一仆二主》、《婚变》、《我的糟糠之妻》等。

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书画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炎黄女子诗书画家联谊中心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自幼酷爱丹青,热爱写作。先后从师著名画家王延龄、温瑛、和芝圃、李默闻。书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及省市展览并获奖,并多国国家博物馆收藏。曾两次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并出版《高放画集》、《美丽人生》、《丹青墨趣》书画作品集。发表文学作品数十万字,其中剧本《草魂》童话《红泥苍蝇的梦》《花朵的眼泪》颇受业界好评。

高放艺术传略被载入《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世界艺术家名人录》、《中国电影电视艺术家辞典》。绘画作品入选《全国著名文学家艺术家书画作品集》、《中国影视名人迎奥运书画大展》、《影响中国100位艺术大家(花鸟画艺术经典卷)》、《中国(内陆)书画家赴澳门特区·泰国艺术交流团》等十余种画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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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马可 波罗 》饰演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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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毛泽东去安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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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非常岁月》饰演邓小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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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夕阳无限好》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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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的糟糠之妻》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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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顾乐家的幸福生活》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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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婚变》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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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愤怒的钢琴》剧照

本文由老艺术家高放亲笔著述并授权发表,转载请注明出处,抄袭必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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