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25年对孟小冬来说可谓是极好的一年，这一年北京取消了京剧演员男女不能同台演出的限制，限制取消之后，孟小冬参加了北京第一舞台的胜达义演，她是倒数第三个出场，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梅兰芳和杨小楼合演的《霸王别姬》，这也是孟小冬和梅兰芳第一次见面。 不过，当时梅兰芳已经是京剧中大师级别的人物，孟小冬虽博得小名，但毕竟资历有限，她自认在梅兰芳面前还是一个无名小辈，两人在后台匆匆一见，孟小冬颔首叫了声“梅老板”，两人便没了更多的交流。 殊不知，梅兰芳早已听得孟小冬的大名，知道这个女孩子年纪虽轻，唱得却是极好。那天，梅兰芳在化妆间是竖着耳朵听完了孟小冬演唱的《上天台》。 没想到的是上天安排给孟小冬和梅兰芳的缘分并不只是互相欣赏这么简单。1926年的5月，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兼任英航总裁的王克敏过生日，大宴宾客，到场的尽是北京城内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梅兰芳和孟小冬也被邀请在列。 本来演出的戏码早已敲定，但是不知谁突发奇想，让梅兰芳和孟小冬合唱一曲《游龙戏凤》，这《游龙戏凤》讲得的是武宗正德皇帝微服出访，在李家客店中挑逗李凤姐的一出戏。 这本是一出“男戏女”的戏码，没什么特别，但是按照孟小冬和梅兰芳的角色安排却是孟小冬出演正德皇帝，梅兰芳出演李凤姐，自然别有一番情趣。 当戏台上孟小冬手指在梅兰芳的手心滑动，两人打情骂俏时，台下的人也开始跟着亢奋起来。“梅派”重要人物之一的齐如山竟然说：“台上这俩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如果有人能够成人之美，将两位撮合到一起，也算是人间佳话了。冯六爷，您看呢？” 起初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谁也没有当真，但经不住总有人说，“冯六爷”冯耿光便开始撮合起两人来。 对于这件事，梅兰芳自然是愿意的，孟小冬的美丽，才华，性情以及对京剧的认真劲，无一不打动着他，但是他也有他的顾虑，他是有妻室的，而且还有两房，孟小冬嫁给他其实是去做妾，孟小冬未必肯，更何况梅兰芳的二夫人福芝芳性格强硬，未必见得同意这件事。 如果梅兰芳能沿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事情可能会有比较好的结局，谁说自己欣赏的女子一定要娶回家呢？远远地欣赏，时不时还能互相交流，做个红颜知己，岂不是更好？ 但“梅派”的几个重要人物很快给梅兰芳的疑虑找到了答案，不就是怕福芝芳不同意嘛，这件事好办。他们让梅兰芳在外置办一处房产，先把孟小冬安置在此处，等生米煮成熟饭，谅她福芝芳也不能再说什么？ 请注意，我这里说的是“安置”，不是迎娶进门，因为梅兰芳自始至终也没能给孟小冬一个确切的名分，这也是他为自己在这场婚姻埋下的一个不定时炸弹，两人后来分手这是主因，这也成了孟小冬一辈子的心病。 梅兰芳点头同意，现在距离事情办成，只差一道工序了，那就是孟小冬点头同意。 孟小冬自然是不同意的，虽然梅兰芳当时已是身份显赫，对她有很有吸引力，但梅兰芳有家室，让她嫁过去做妾，她接受不了，不光她接受不了，她父母也接受不了。 孟父孟鸿群对上门求亲的齐如山等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孟某在这里先谢过两位媒人的美意。对于小冬，能够嫁给梅老板是她的造化，可是老汉听闻梅老板已经有了两房夫人，如果小冬过去，如何安排呢？若要小冬做个偏房，我们孟家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孟父的话已经非常明确，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去嫁给别人做妾，这事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听到孟鸿群说的这些话，齐如山等人笑了，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完全之策，解法就是在梅兰芳的身世上做文章。 原来梅兰芳父母去世得早，小时候他是自己的伯父母养大的，也过继给伯父母家做了养子，这样梅兰芳在门第传承上就是“兼祧两头”，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梅兰芳可以娶两房媳妇，都是正室，一个正室是给自己的父母传宗接代，一个正室是给自己的伯父母生养子嗣。 另外呢，梅兰芳的第一房夫人王明华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孟小冬嫁过去就是取代王明华的位置，这不就是正房夫人么？ 写到这里，一声长叹，一个女子，才华绝伦，美好得让人惊叹，她的婚姻，也应该是纯洁的，美好的，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但它却和这套如此世俗，如此荒诞无稽的说辞扯上了关系。 1927那年春节过后的农历正月廿四日，孟小冬和梅兰芳两人在冯公馆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孟小冬身穿一件枣红色旗袍，外罩獐绒坎肩，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小帽，低眉浅笑，从打扮到气质，无一不是一副幸福的模样。梅兰芳是天生的美男子，新郎装上身更显帅气，到场的人无不感叹，真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世间难求。 新婚燕尔，你的一呼一吸都是迷人的，你的一颦一笑都是无人能及的，耳鬓厮磨，细语呢喃，都是人间至景。但是时间长了，孟小冬就感觉到了无限的落寞，原因是她不能出去唱戏了，这和她结婚之前的设想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女子结了婚就不能出去唱戏了？ 高墙深院里，她独自一人终日思索而不得答案，她不知道的是墙外的戏剧院老板却是遍寻她不着，他们都想请她来唱戏，但是孟小冬却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梅兰芳虽然和她结婚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过了很久人们才知道，她被梅兰芳“金屋藏娇”了。 不过，听到孟小冬退隐的消息，最为震惊和不能接受的不是戏剧院的老板们，而是一位名叫李志刚的年轻人。他原本是北京城内的一名学生，却不爱学习，成天在剧院里面鬼混，一来二去就看上了孟小冬，常常是无事献殷勤，想得到孟小冬的芳心，听到孟小冬嫁给梅兰芳的消息，他如五雷轰顶，顿时觉得是梅兰芳毁了他的幸福，他一定要找梅兰芳报仇。 没想到他不学无术，对报仇这件事却是极为认真，在向梅兰芳报仇的过程中，误杀了一名叫张三的人，自己也被警察的乱枪打死。 此事一出，舆论哗然，各种大报小报争相报道，事情也就变了模样，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有报道说李志刚原本和孟小冬是一对，被梅兰芳横刀夺爱，才酿成今日大祸。 梅兰芳的二房夫人福芝芳原本对梅兰芳迎娶孟小冬的事情就颇为不满，如今看到梅兰芳因孟小冬还险些遭人迫害，更是觉得不能再如此忍受，于是拿着这事大做文章，终日吵闹不休。 在各方舆论下，梅兰芳思虑良久，才发现解决这种事情最好的方式只能是暂时疏远孟小冬，认真唱戏，好好待在家里，少制造话题。 就这样，和梅兰芳结婚不到一年的孟小冬又回到了独居的状态，两人的感情火速降温，也为以后两人以离婚收场埋好了伏笔。 如果说“李志刚事件”是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不得已，梅兰芳才选择了忍痛割爱疏远孟小冬，那么下面发生的这件事就是梅兰芳对两人感情处理不当的铁证。 1928年，春节刚过，北京城还没有苏醒，一切还都是冬天的模样，孟小冬收到了家人的一份礼物——一份《北洋画报》，报纸上刊登了这样一份花边新闻： 梅兰芳此次来津出演，仍寓利顺德饭店。但挈其妾福芝芳同行，则系初次。福已截发。 大意是梅兰芳来到天津演出，还带了他的二房夫人福芝芳。 孟小冬看到这则消息，非常委屈。梅兰芳和福芝芳结婚多年，即便是在结婚之初，福芝芳年轻美丽时，梅兰芳演出都没有带过她，如今福芝芳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身体早已变了样，你刚娶了我孟小冬过门未满一年，这个时候带她外出演出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在针对我吗？ 孟小冬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进而还做了一件让梅兰芳十分尴尬的事，她也去了天津演出，且风风火火地演出了十天，场场爆满，天津人民直呼过瘾，演出完毕，依然回了娘家。 这才让梅兰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没想到孟小冬小小的身体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大的能量。 两人结婚不到一年，已经满是矛盾，但这些都不是致命的，夫妻之间的相处本就不易，这些小打小闹也不足为奇，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梅兰芳伯母的去世。 孟小冬很早就得到了梅兰芳伯母去世的消息，但是她在家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见有人通知她去吊唁。要知道，梅兰芳是过继给其伯母的，这场葬礼其实就相当于是母丧，孟小冬身为梅兰芳的妻子，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孟小冬为自己头上插上一朵白花，主动来到了梅宅。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福芝芳连梅宅的门都没让她进，梅兰芳被请出来说和，没想到福芝芳用肚子里的孩子作为要挟：“今天她要踏进这家门一步，我拿两个孩子和肚里这个，跟她拼了！” 梅兰芳立时怂了，毕竟福芝芳肚子里的是自己的骨肉，不能刺激她，他只能请来孟小冬的舅父张桂芬，把泪流满面的孟小冬劝回家。 事后，梅兰芳到孟家赔礼道歉，但木已成舟，早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她放弃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屈尊只做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原想用这些换得主人的几分怜悯，平淡地走完自己一生，没想到却是如此的一个结局。 几多波折之后，两人还是和好了，但和好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梅兰芳现在已经是大名人，光是演出事务已经忙得四脚朝天，再加上福芝芳生产，他自然要多陪陪她，能分给孟小冬的时间原本就不多，现在更是少之又少了。 几经思量，孟小冬提出了分手，结束了这段感情。 我们回头思量，梅兰芳是爱孟小冬的，伯母葬礼事件过后，梅兰芳来到孟家求见孟小冬，泪流满面，孟小冬的弟弟不忍看到姐夫如此，才偷偷告诉他孟小冬去了天津。 但爱不是圈养，孟小冬终究做不了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有着光彩的羽翼，注定是要一飞冲天的。她百般努力，换来了少年成名，自然有她的骄傲，离开梅兰芳时，她说：“你记住，今后我若唱戏，不会比你梅兰芳差。我若嫁人，亦绝不会比你差。此生，你断是忘不掉我孟小冬。” |
|
|
